江湖有时太大了,大到几十年的时间不过眨眼一瞬,大到哪怕有人力能搬山,砸入大海,掀起滔天巨浪,以后却也无人提及,大到蛇虫鼠蚁、飞禽走兽,都有一席之地。
但江湖有时又太小,小到屹立山巅者,不过寥寥十人,哪怕一甲子一轮换,大多也留有过往熟识的姓名,而与之来往的皆是风云人物,就好像山巅的天潭,横竖不过几十丈,却屹立极高处。
这样的天壤之别,时常叫人觉得,武榜前十跟武榜以外的英雄豪杰,不是一座江湖。
对于麒麟殿的这些英雄豪杰们而言,因势而成的英雄会,秤善量恶上龙虎,举杯共襄盛事,乃至上天伐仙,无疑是此生绝无仅有的荣耀,足以门派内传唱一代又一代。
可对于武榜前十的人而言,龙虎山,不是想去便能去?上天伐仙,谁人武道路上,没有仙人作祟绊脚?
寻常人眼里威不可测之事,于那十人及其子弟而言,都是不过如此。
哪怕是武榜最末尾的瞎眼箭,传说中一位瞎了眼睛,五湖四海里到处乞食流浪的耄耋老头,亦给人一种“龙之小,小隐隐于市”的无声压迫感。
而以钱安宁之死来做战帖,这手笔不可谓不大,正因如此,才恰如其分,名副其实。
甚至有人心觉,钱安宁这一死,死得也算荣幸,死得值了!
而要与之应战的对象是陈易,这个秤出“以身补天,匡世济民”八字把天官生生压跪之人,盛名之下无虚士,场上英雄豪杰也说不清他到底是武道几品。
陈易取着战帖大步离去时,无人拦阻,也没人敢拦阻。
江湖用拳头说话,不一定畏威而不怀德,但一定畏威。
时值黄昏,沿路所见俱是一派死寂,此刻陈易正踩着满地枯枝往客院走,暮色像团铁锈凝在天际,石桌上刀痕沁着暮色,跨入客院半步时,他停了一停。
“何事?”
随着这声话音话音落下,一道挺拔坚韧的身影从路旁的阴翳里踏了出来,赵弘从树影里转出来时,梢上惊起三两昏鸦。
他立在那,有话要说,却一言不发。
陈易头也不回道:“有话到院子里说吧。”
转头进了院子,陈易径直于亭下落座,赵弘立在亭外。
片刻过后,他双手甫一抱拳,双膝一弯,跪到地上,
“恳请千户报我友之仇。”他一字一句,嗓音如铁。
陈易面颊微动,眼中眸光敛起,
他并没有应下,而是问道:“为什么?”
“钱庄主乃我知己,与在下私交甚笃,今日瞎眼箭既下战帖,还望千户应战,”他脊梁绷得笔直,仿佛正被无形弓弦绞着脖颈,“若千户不应,请将战帖转予在下。”
陈易笑了笑道:“原来…你是怕我会一走了之?”
“是。”赵弘不卑不亢道。
陈易细细扫向他,赵弘上门求人报仇雪恨,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在于,赵弘跟钱安宁是好友,兄弟义气值千金,意料之外在于,赵弘会这般直接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跟兄弟情义相较,也如粪如土。
陈易不咸不淡道:“我为何非要听你的?”
“所以在下请您听我的。”
陈易眸光微敛,慢慢道:“钱安宁之死,本就与我无关,我也不必为你报仇,你空口无凭的来请又有何用?”
“在下并非空口无凭,可冒死将所习刀谱转赠予千户…….”
话音未落,不待开出更多条件便被径直打断。
“我对你们的刀谱无意,我只是不想给你们报仇,他之前与我叫板,你那时对我也有敌意。”
直白的回绝落下,亭下赵弘顷刻沉默。
陈易侯了片刻,正欲抬手赶人。
这时,
赵弘突然抽刀而出,照着自己的手指一刀狠剁过去。
一抹肃杀刹时弥漫,鲜血飞溅泥地里,触目惊心。
陈易眸光微敛,道:“这是何意?”
“若是千户还惦记我等的冒犯,在下愿以自废武功赔罪。”
赵弘把血淋淋的断指猛地往前一推,
“这根手指先做押金。”
血腥生猛的一幕落眼,陈易不住为之沉吟片刻,山风萧萧,落叶纷纷,自亭角到院墙处唯有深深寂然。
“走吧。”陈易挥手道,“把那指头拿回去,碍眼,战帖我接下,但跟你们的怨仇无关。”
赵弘神色不变,也不耽搁,利落地收起断指起身就走,不消多时便随着山风消逝视野之中。
人来得利落,走得也利落。
东宫若疏从陈易身边转出,摸了摸下巴,看向陈易道:“你怎么不直接答应,反正你也要打。”
旁人不了解陈易,她东宫若疏可了解了,陈易哪里是愿意忍气吞声的主,面对瞎眼箭这么直接的战帖,他如何不会接招?
“接贴是一回事,帮人报仇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