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柱香正要奉上入香坛。
啪地一声,灭了。
商贩哆哆嗦嗦,面容惨淡,再次借火,又要上香,可仍旧灭了。
事不过三,两回香灭,夫妇二人都不敢再上第三回,就彼此依靠着在一块坐下,尽量离陈易他们近一些,但也不敢离太近,彼此隔了两三丈的距离。
雨势隆隆,隐隐听见雷声滚黑云中,陈易虚眸好似假寐模样,一旁的殷听雪坐在他高大的阴翳里,低头一点点啄着馒头。
殷听雪无意间抬头一望,
昏暗之中,夫妇二人惨白着一对面容,愈发形若枯槁,好似戏台上的木偶……
“信儿,怪爹娘福薄,钱有命拿,没命花……”
“不该卖了你、不该卖你…信儿、信儿……”
“爹娘、爹娘要这点钱有甚么用!卖信儿换这点钱有甚么用!眼瞎了、心也瞎了!”
朦朦胧胧间,二人似是魂魄离体,竟以心声对谈。
殷听雪沉吟不语,攥住手中馒头。
窸窸窣窣还有点声响。
她再侧耳一听。
哭声戚戚…像是个小孩的捂着面,低低呜咽着,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求着什么,像是不怪爹娘之类的话……
殷听雪踌躇迟疑好一阵,最后深吸口气,掰开完好的馒头,正要抛去。
一只手探过来按住。
是陈易。
他平静地看着殷听雪,话音在她耳畔响起:“你真要救?”
殷听雪是听到,他是看到,
在庙外不远处,一个瘦小的黑影角落朝着山神庙的神龛跪着,砰砰往下磕头……
见殷听雪眸子微垂,似要点头,陈易就又问:“我不是阻止你行善,只是这人…该救,还是不该救?你要想清楚。”
殷听雪沉吟片刻,还是低低道:“我想救…”
听罢,陈易也不再制止。
他觉察到更深的异象,不过也好,可以叫这小狐狸试试她自己的本事。
只见馒头划过一弧线抛出,那本痴若木偶的夫妇抖地精光一亮,竟饿狗扑食般争起馒头,不消片刻的功夫,连地上的碎屑都混沙砾吃个精光。
像是遭了当头棒喝,夫妇二人骤然清醒,商贩赶忙坐好,接着把妻子扯起,既敬又畏地朝陈易和殷听雪看去。
敬的是这奇怪路数,畏的是不知来路,谁知这是人还是鬼?谁又知是否笑里藏刀,更说不准方才的诡异症状,全因这二人而起……
这商贾夫妇已面色如常,气血充盈,眼神也活灵活现许多,心念更是百端变化。
“这两位上…”商贾试探性地开口。
“江湖过路客而已。”陈易直接打断,嗖嗖把火盆抖灭,拉着殷听雪起身。
那妇人眼睛一转,赶忙挽留道:“怎么这么急着走,大雨天的,哎,我还听算命的说这山闹鬼,两位不妨…”
“有妨。”陈易只扫一眼,“没有亏心事,走得了夜路。”
商贾夫妇面容陡滞,一时难堪,连个“谢”字都说不出口。
还不待他们再开口,陈易便拉着殷听雪撑伞踏出山神庙。
雨势仍半刻也不停歇,反而比先前更盛,已不复山间骤雨之景。
密密麻麻的水珠重砸油纸伞上,伞骨已咯咯哀鸣,格外瘆人,殷听雪不觉间已随身泛起鸡皮疙瘩。
她紧紧跟着陈易,路面冰凉,脚踝上袭来阴森寒意,低头一瞧,地上的坑坑洼洼好似一张张哭泣人脸……
人脸从眼中掠过,殷听雪惊疑间想回头再看,两根手指兀然捏住她脖颈!
是陈易…
殷听雪打了个寒颤后才想起是陈易。
“别回头,会灭了阳火。”陈易施施然道。
瞧见小狐狸很是认真地点头,他不禁好笑,她分明金丹了,却还是这么怕鬼。
二人仍在山路行进,可路却似乎越走越长,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殷听雪瞧见山道朝暗处无限延申,心底慌乱更盛,只得紧紧靠在他。
不知走了多远,路好似到了尽头,繁杂的阴影犬牙交错。
“吼!”
虎啸间,骤然一道凄厉电光划过。
照得茫茫一白间,殷听雪望去,诡谲阴森的山道两侧,一炷炷香线扎在泥地,绵延不绝,像是一条长长的抬棺队伍。
一只苍白的头颅缓缓拨开阴森诡谲的雨帘,那是头巨型大虫,生得面容苍老,八字须拉长出阴翳,额上阴狠的“王”字,身上有一袭山神官服,却又是前朝礼制,在它身后,还带着影影绰绰的人影……
殷听雪打了个寒颤。
“我道还以为是哪路上仙……”这秋淮山神嘴唇不动,尖厉的声音直接落到耳畔,“就两个走江湖的,也敢妨我拘魂造鬼?”
世上有种鬼,是为伥鬼,世人皆知为虎作伥,知道成了精的山君会用伥鬼引君入瓮,却不知世有伥鬼,然后有山君,山君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