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志这是要去哪儿啊?"她拍打着裤腿上的灰,裙摆下的小腿白得晃眼。
周淮民暗骂晦气,面上却堆起笑:"给钢厂送点土特产。于会计这是……"
"我回家啊。"于文静指指不远处红砖楼,"我家就住三单元,周同志要不要上去认认门?"她说话时,卡车副驾的车门突然"哐当"一声自己关上了。
"不早了,周同志路上小心。"于文静突然站起身,发梢扫过他手背,"对了,"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信封,"我表哥在机械厅当差,他说你们厂的申请报告,压在采购处王处长那儿了。"
"条件呢?"他点燃打火机,火苗在信封下跳动。
于文静笑得像只小狐狸:"周同志是聪明人。我要的不多,"她踮起脚尖,温热的唇擦过他耳垂,"下个月职工代表大会的投票,记得投给该投的人。"
卡车重新启动时,周淮民从后视镜看见于文静站在梧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光影。她突然抬手做了个端酒杯的动作,红唇翕动,无声地说:"我等着。"
"周兄弟可算来了!"调度主任的声音带着酒气,"王处长等这酒等得眼都绿了!"
周淮民示意小刘搬箱子,自己从兜里掏出红塔山:"主任,这货……"
"放心吧!"主任接过烟,在手电光下晃了晃,"王处长都打点好了,你们轧钢厂的货明天一早就装车。"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淮民心里咯噔一下,就听主任说:"你们厂李科长今天也来过,说是要追加二十吨货。"他嗤笑一声,"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省机械厅的批条都下来了,他还想插队?"
"不好!是夜班车!"调度主任脸色大变,"周兄弟,赶紧把车开走!这批货要是被巡逻队看见……"
"周哥!救我!"李卓突然扯着嗓子嚎起来,"那批废钢真是我捡的!"
李抗战猛地回头,军用皮靴在水泥地上碾出刺耳的摩擦声:"捡的?你当保卫科是吃干饭的?三号仓库的特级钢材是你说捡就能捡的?"他一把揪住李卓的衣领,露出脖颈上狰狞的刀疤,"老子在前线打仗的时候,你还在你妈肚里转筋呢!"
周淮民从墙上跳下来,帆布包里的采购单簌簌作响。"李主任,先消消气。"他从裤兜里摸出包大前门,烟盒角已经被体温焐得发软,"这孩子我了解,胆儿比耗子还小,敢偷仓库?"
李抗战接过烟,打火机咔嗒一声蹿出火苗。火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像把出鞘的刀:"周采购员,这可不是你跑供销科能摆平的事。昨天厂办刚接了军工订单,今儿就少半吨钢——"
"所以更不可能是他。"周淮民突然打断,手指在李卓沾着油污的校服上点了点,"您闻闻,这味儿是20号轴承钢,三号仓库存的都是45号碳素钢。再说这小子裤脚沾的是红丹粉,咱们厂防锈漆上个月就断供了。"
李抗战愣住了,烟灰簌簌落在李卓脸上。周淮民趁机把采购单拍在对方胸膛上:"红星机械厂昨天刚拒收一批轴承钢,说含硫量超标。您要是不信,现在骑我的永久牌去东郊仓库,保管能在废料堆找到带红漆编号的钢锭。"
"周哥!"李卓突然扑过来抱住周淮民的腿,眼泪鼻涕蹭了满裤管,"我就说那堆废铁有记号,王秃子非让我拉去换钱……"
李抗战突然松手,李卓扑通摔在地上。他盯着采购单上密密麻麻的批注,突然咧嘴笑了:"行啊周淮民,敢情你早盯上这茬了?"他转身踹了李卓一脚,"滚回家写检查!再让我看见你跟王瘸子那帮二道贩子混,老子把你腿打断!"
"小周啊,"老头子的烟袋锅敲得青石板当当响,"下完这盘棋就晌午了,你婶子包了茴香馅饺子。"
"刘大爷,今儿可不能再悔棋了。"周淮民摆好车马炮,突然听见隔壁院传来哭天抢地的声音。
"作孽哟!"卖糖葫芦的王婶子挎着草靶子经过,"赵家老太太昨晚咽气了,三个儿子为争房产打成一锅粥!"
刘大爷的烟袋锅猛地一顿,火星子溅在棋盘上烧出个黑点。"老赵家的根儿算绝了。"他突然推乱棋子,浑浊的眼珠盯着周淮民,"小周,你小子是个人精,给大爷透个底——这院里剩下的老家伙,还能撑多久?"
周淮民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马"字,突然听见轧钢厂方向传来刺耳的汽笛声。他猛地站起来,帆布包里的采购单哗啦啦响成一片:"刘大爷,借您自行车用用!"
"你小子又耍什么花腔?"
"三车间今天该进焦炭了!"周淮民已经推着二八杠冲出胡同,"要是让李主任知道我迟到,非得把我发配去扫厕所!"
"周哥!可算找着你了!"姑娘的羊角辫都跑散了,"供销科电话,说河北那批焦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黄了对吧?"周淮民把车支在梧桐树下,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信封,"给,这是张家口煤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