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入口处的彩虹门在午后阳光里泛着糖霜般的光泽,旋转木马的铜管乐声乘着风飘过来,惊飞了檐角栖息的白鸽。穿蓝裙子的小女孩把脸贴在木马雕花的马鞍上,发梢沾着的彩色纸屑随木马起伏簌簌颤动,母亲举着的手始终保持着温柔的弧度,怕惊扰了女儿裙摆上跃动的光斑。
摩天轮的座舱像串在银线上的彩色糖果,升到最高点时能看见远处的海岸线,咸腥的风混着爆米花的甜香漫过围栏。穿背带裤的男孩正踮脚够过山车的宣传画,父亲笑着把他举过肩头,海报上的过山车轨道在阳光下亮得像道闪电。
暮色漫上来时,旋转木马的LED灯次第亮起,将木马上的镀金花纹照得恍若流动的星河。穿校服的情侣坐在摩天轮最顶端,玻璃上凝结的水汽画出歪歪扭扭的心形,远处旋转木马的影子在草坪上拉得很长,像个温柔的拥抱。卖气球的老人推着挂满氦气球的自行车走过,红的蓝的气球在暮色里轻轻摇晃,仿佛谁不小心打翻了装星星的瓶子。小林沉浸在这如梦如幻的乐园景象中,脚步不自觉地向深处走去。然而,随着夜幕完全降临,原本温馨的乐园开始弥漫起一股诡异的气息。旋转木马的音乐变得尖锐刺耳,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哀号。那些原本可爱的木马,在昏暗灯光下竟显得张牙舞爪。小林心中一紧,正想转身离开,却发现原本热闹的乐园此刻空无一人。
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脏上。小林缓缓回头,只见一个身着破旧戏服的小丑,正咧着夸张的嘴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手中的气球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光,正一步一步向他逼近。小林的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小丑每靠近一步,周围的空气就仿佛凝固一分,小林在这无尽的恐惧中,不知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可怕的结局……聚光灯下,他的脸像一张揉皱又展开的白纸,惨白底色上涂着僵硬的红嘴角,像被人用手指硬生生向上扯起。蓝白条纹的灯笼裤沾满灰尘,硕大的红鼻子在鼻尖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滚落到脚边那只破旧的小丑鞋里。他正将五个彩色球抛向空中,球影在灯光里划出彩虹般的弧线,观众席爆发出潮水般的笑——因为他故意接空了最后一个球,摔了个四脚朝天。
没人看见他落地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空洞。他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撑地,指尖在磨损的木地板上蜷了蜷,仿佛想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红鼻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像颗熟透的浆果,随时会滴下酸涩的汁水。观众的笑声还在继续,像无数根细针,扎进他涂满油彩的皮肤。
他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其实那灰早就嵌进了布料的纹路里。又开始抛球,这次五个球都稳稳落回掌心。但观众不笑了,他们等着他再次摔倒,等着看那张假笑面具下的狼狈。他忽然停下动作,歪着头看向台下,蓝白相间的帽子滑到一边,露出底下乱糟糟的棕色头发。
“砰”的一声,他把所有球狠狠砸在地上。彩色的球弹起来,滚向观众席的方向,像一群惊慌失措的鱼。观众愣住了,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以为这又是新的玩笑。他摘下红鼻子,露出底下真实的、毫无血色的鼻尖,然后对着空气深深鞠了一躬,像在告别什么。
聚光灯暗下来的时候,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破旧的钟表在空荡荡的剧场里回响。后台的阴影里,有人递来一杯水,他接过来,没喝,只是看着水面映出的模糊人影——那是个没有红鼻子、没有笑脸的男人,眼下有两道青黑的痕迹,像被人打了两拳,又像哭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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