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清晨,当第一缕带着暖意的阳光穿透薄雾,照进医帐时,柳如思才终于从最后一例手术中脱身。她眼中布满了血丝,神情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清明。
将整理、扫尾的工作留给已经熟练的夏莲后,柳如思简单清理了一下自己。她揉着酸涩的脖颈,刚想活动活动僵硬的四肢,打算去好好休息一下。
正要离开医营,却见方秋迎面而来。英气的少女眉头微蹙,一手下意识地按着胸口:“如思,你现在忙吗?能不能帮我看一下?”她身为女子,这不适的部位又如此尴尬……好在军中有柳如思在,她才有处可医。方秋已经忍耐了好些天——毕竟前些天有那么多重伤垂死的将士等着柳如思抢救,她这点情况相比之下,实在算不上急。
柳如思立刻打起精神,带方秋到空着的诊疗帐篷里,示意她坐下,手指熟练地搭上她的腕脉。就如李春甫等医者在柳如思的引导和实践下,对外伤急救掌握更深一样,柳如思的望闻问切水平,也在师父李春甫的悉心指导下突飞猛进。只要不是罕见的疑难杂症,她大抵都能把握。
观察了方秋的面色、舌苔,又仔细摸了脉象,柳如思询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突然用力过猛的动作?”
“有!那天为了把康王殿下拉上马,我使了极大的劲儿!就是自那日开始,我就感觉有些胸闷!”方秋激动不已,柳如思真是神了,竟能把原因都看出来!
柳如思诊脉的手指一顿,惊讶地抬眼看向她!竟是亲身在万军之中将康王救回?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眼前的少女,几个月前还在为女扮男装混入军营而忐忑不安,发现父亲暗中派遣女暗卫保护自己时更是迷茫无措。是柳如思的耐心引导,才让她重新找到方向——努力成为青史留名的女将军。
这对方秋而言固然是件好事,但柳如思心底亦有其盘算——若方秋真能立下赫赫战功,成为女将军,待日后回京,朝堂之上,一文一武两位女子相互扶持,她的压力便能大大减轻!
只是,从底层士卒起步,到登上将军之位,这目标需要何等惊人的功绩?将军之前再加一个“女”字,所需付出的努力恐怕更要翻倍!柳如思曾不清楚究竟要做到何种程度才够,甚至觉得希望渺茫,不过是信手栽花,想着无论成与不成,至少能让方秋活得痛快肆意。
而此刻,有了成功营救康王这一盖世奇功,那希望的曙光已真切地照进了现实,不再渺茫!
……
医营最紧张忙碌、生死时速的高峰期已然过去。
虽然伤员依旧众多,但最凶险的手术和抢救都已结束,营地里的气氛不再紧绷得令人窒息。
柳如思终于能稍微喘口气,开始进行例行的查房。
她脚步沉稳地穿梭在伤员帐篷间,仔细查看每个人的伤口恢复情况,调整用药,轻声询问感受——同时拿着自制的纸卷铅笔补上病历。这些记录不仅是宝贵的医学资料,也将是她未来履历的坚实基石。
最后,她走向营地中心区域,那座守卫最为森严、也最为宽敞的帐篷——康王褚时琨的居所。
门外的康王亲兵早已认得这位救回他们主子的女军医柳夫人,当即点头行礼,安静放行。主子还虚弱,需要静养。至于担心柳大夫对殿下不利?且不说里头还有仆役,若她真有害人之心,当初又何必冒天大的风险拼死相救?
帐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一丝尚未散尽的血腥气。
康王半倚在特制的软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唇色淡得近乎透明,但那双清秀的眼眸已睁开,虽然带着病后的虚弱,却恢复了清明和属于上位者的沉稳。
他身上的伤口被洁白的纱布层层包裹,其中几处渗出淡淡的血色,无声诉说着那场生死搏杀的惨烈。
“有发烧吗?”柳如思走到榻边,如同检查每一位伤员一样,习惯性地伸出手,想要探探他的额温——这是当下检查发热最直接的方式。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额前皮肤的瞬间,康王褚时琨的头微微向内侧一偏,动作虽轻,却异常坚决地避开了她的触碰。
柳如思的手悬在半空,微微一怔。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上位者口吻的声音响起:“柳大夫……你与三皇弟关系匪浅,便不该与其他男子有肌肤之亲。”他的语气温和而平静,仿佛在陈述一条天经地义的规矩。
柳如思缓缓收回手,眸底掠过一丝诧异。这位走到哪儿都随身带着美人的风流王爷(只是来打仗才没带),内里竟如此……古板?
她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语气同样温和,甚至带着医者特有的安抚感,但话语却像裹着软绸的针尖:“康王殿下此言差矣。在医者眼中,病患不分尊卑,亦无男女之别。况且……”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被纱布覆盖的胸膛上,“若论‘肌肤之亲’,何止是肌肤?当日为救殿下性命,我的手指可是探入血肉深处,碰触到血脉了……这般‘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