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方才领赏的狂喜被一种更深的、积压已久的怨毒取代,短暂的死寂,如同风暴前的平静。
“殿下!”那为首的少年猛地抬起头,眼中不再是惶恐,而是燃烧着复仇与揭发的火焰,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却异常响亮:“小的知道!金陵城东的王家!他们勾结官府贪赃枉法!平日里就恃强凌弱,欺行霸市!近日更是违律强征壮丁!我邻居的堂叔就是被他们活活逼死的!”
有人开了头,压抑了太久的控诉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还有城西的李家!他们出的银子堆成了山!那个狗将军的官位就是买来的!”
“周家!周家那老贼亲自带着家丁抓人!我爹拦着,被他们打断了腿!”
“吴家!他们霸占了沿江的码头,所有运粮船都要抽三成的‘军饷’!饿死了多少人!”
“赵家!他们……”
一个个显赫的、曾经在地方上如同土皇帝般的世家名号,被这些曾经最卑微、被视作蝼蚁的“功臣”们嘶吼着报了出来。
每一个姓氏后面,都跟着血淋淋的罪状:强征、抢地、逼良为娼、买官鬻爵、横征暴敛!这些控诉,不再是模糊的指认,而是带着具体时间、地点和人命的血泪控状!
康王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越来越冷,如同凝结的寒冰!这些来自最底层的、带着切肤之痛的呼声,都将成为他斩向江南世家,最锋利、最无可辩驳的利刃!
“尔等所供,皆有司详录在案!有功者,当再赏!现听命整顿一番,而后随我军追缴逆贼!”他转向身边肃立的亲信将领,那将领早已心领神会。
“传令!”康王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金铁交鸣,响彻在尸骸遍地的江滩之上:“即刻封锁金陵!缉拿一众附逆谋国、祸乱江南之贼首!抄没家产,严查余党!伪帝行宫,围而不攻……
“本王要亲审褚时琪!”
命令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
清算的铡刀,轰然落下。
精锐铁骑分作数股,同那领功的少年般的倒戈者自告奋勇的带路,如出鞘的利刃,直扑金陵城内及周边各大世家的深宅大院、庄园坞堡!
有些消息灵通,听说能论功行赏的百姓闻讯赶来,也被康王部下临时收编作民兵紧随其后!他们或许纪律稍逊,但眼中燃烧的怒火和被压抑已久的戾气,在此时却成了最锋利的武器——他们认得那些高门大户的门楣,认得那些曾经作威作福的面孔!
铁蹄踏碎了世家门前的青石板,沉重的撞木轰开了雕梁画栋的朱漆大门。昔日宁静雅致的庭院,瞬间被兵甲的寒光、火把的烈焰和粗暴的呵斥声填满。
抵抗?在康王百战精锐面前,世家豢养的那些平日里欺压良善尚可、面对真正战阵却腿软的私兵护院,如同纸糊的一般。零星的反抗如同投入火堆的雪片,瞬间被碾碎!
刀光闪过,血溅华庭,徒增几具尸体和满院的惊惶哭嚎!
求饶,成了唯一的出路!然而,那百出的说辞,在冰冷的刀锋和士兵漠然的目光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一个穿着锦袍、吓得面无人色的中年家主,被兵士从假山洞里拖出来,扑通跪在带队的校尉面前,涕泪横流:“将军!将军明鉴啊!小人从来没有真心效忠那伪帝……不不,逆贼褚时琪!他征粮,小人只给了三成!他征兵,小人只送了几个老弱病残充数啊!小人的心,一直是向着康王殿下的!求将军开恩!开恩啊!”他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偷偷抬眼观察校尉的脸色,试图捕捉一丝松动。
另一处奢华的厅堂里,一个须发皆白、看似德高望重的老者,强作镇定,对着领兵将领拱手,声音却抑制不住地颤抖:“将军,老朽……老朽亦是身不由己啊!都是那丞相周家、还有王、李两家!他们势大滔天,把持江南上下!他们逼迫我等,若不出钱出力,便要构陷罪名,夺我家产,灭我满门!我等小门小户,岂敢不从?实乃被胁迫,情非得已!望将军体察下情,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他言辞恳切,将责任一股脑儿推给了所谓的金陵上三家。
阴暗的地窖口被掀开,一个肥胖的商贾被揪了出来,他瘫软在地,浑身抖如筛糠,看到兵士手中滴血的刀,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尖声叫道:“别杀我!别杀我!王家才是真正的首恶!他家是鼎力支持伪帝的!出资千万两都打不住!还有吴家!吴家那老狗,他书房暗格里藏着和逆贼丞相往来的密信!恐怕毒杀先皇之事也有吴家一份!吴家在江南的所有庄子我都知晓,我愿带路!我愿指证!只求将军饶小人一命!小人愿献出全部家财充作军资!”他语速极快,眼神闪烁着狡狯与恐惧,为了活命,毫不犹豫地将昔日的盟友推入深渊。
更有甚者,妄图用金银珠宝收买兵士者有之,推出家中美貌女眷企图色诱者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