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锦绣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她能感觉到气氛里的紧绷像被戳破的气球,骤然消散了。原来这些夫人和她一样,都在等着柳林的决定——他今晚宿在谁的房里,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恩宠,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表态。可他最终去了书房,那个被聚灵阵法笼罩的地方,连一丝暧昧的可能都没留下。
“妹妹,随我来。”司马鸢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依旧是那副端庄的调子,听不出情绪。
司马锦绣回头时,正撞见司马鸢儿转身的背影。正红宫装的裙摆扫过石阶上的青苔,像团燃烧的火焰,却偏偏透着股孤冷。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穿过曲折的回廊,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撒了把碎银。两侧的桂树落了些花瓣,踩上去软绵绵的,带着甜香,却压不住姐妹俩之间那无声的滞涩。
司马鸢儿的院落叫“听雪轩”,院里种着几株梅树,此刻枝桠光秃秃的,却能想象出冬日雪落时的景致。正房里燃着银骨炭,暖意融融,与院外的凉意判若两个世界。紫檀木的桌椅擦得锃亮,墙上挂着幅《寒江独钓图》,笔锋凌厉,倒不像女子的住处。
“坐吧。”司马鸢儿指了指靠窗的绣墩,自己则在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侍女奉上茶,是洛阳进贡的雨前龙井,汤色碧绿,香气清雅。
司马锦绣捧着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却更慌了。她知道司马鸢儿单独找她,绝不会只是闲话家常。方才在饭堂里的试探还历历在目,那位姐姐看似温和的话语里藏着多少锋芒,她此刻才真正体会到。
房里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的声响。司马鸢儿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拨着茶盖,目光落在袅袅升起的水汽上,像在想什么心事。她鬓边的赤金点翠簪在灯光下流转,每一片翠羽都透着皇家的精致,却也像极了精心布置的陷阱。
司马锦绣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想起临行前父皇的嘱托,说“北地苦寒,需得步步为营”;想起皇后塞给她的那支银簪,说“必要时能保性命”;想起离开洛阳那日,司马鸢儿托人送来的那盒胭脂,说是“北地风大,擦着护脸”。那时她还觉得姐姐体贴,此刻想来,那胭脂的盒子里,或许早就藏着警告。
“妹妹在想什么?”司马鸢儿忽然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针,直直扎进她心里。
司马锦绣猛地回神,慌乱地低下头:“没、没什么……只是觉得姐姐的院子很漂亮。”
司马鸢儿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漂亮?在这北地,漂亮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看院外的梅树,冬天能抵得住风雪,春天能结出梅子,那才叫有用。”她放下茶盏,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不像洛阳的牡丹,开得再艳,一场雨就败了。”
司马锦绣的脸烧了起来。她知道司马鸢儿在说自己,说她像洛阳的牡丹,中看不中用。她攥紧了茶盏,指节泛白,却反驳不出一个字。在洛阳时,她以为自己学的那些诗书礼仪是资本,可到了北地才发现,能扛住风雪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窗外忽然起了风,吹得梅树枝桠摇晃,影子投在窗纸上,像张牙舞爪的鬼。司马锦绣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却听见司马鸢儿忽然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你以为,我想做这个大夫人吗?”
司马锦绣愣住了,抬头看向她。灯光下,司马鸢儿的眼角竟有了些细纹,那是在洛阳时从未见过的。她想起传闻,说司马鸢儿刚嫁来时,性子比谁都烈,曾骑着马追了柳林半座山,就为了问他“为何不把北地的地图给洛阳”。那时的她,想必也不是如今这副端庄隐忍的模样。
“刚到北地那年,我才十六。”司马鸢儿望着窗外的夜色,声音轻得像梦呓,“父皇说,只要我稳住柳林,将来这北地就是我的。我信了,带着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嫁过来,以为能用洛阳的富贵压服这些‘蛮人’。”
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苦涩:“结果呢?蛮族来犯时,柳林带着兵冲在最前面,我躲在这听雪轩里,连箭从哪个方向射来都不知道。戴时秋的商队冒着雪送粮草,公孙婀娜的部落派了最精锐的勇士助战,管雾荷带着暗卫杀进蛮族的帐篷……我呢?我只能对着账本哭,因为我不知道那些粮草够不够撑过冬天。”
司马锦绣的喉咙发紧。她从没想过,这位看似风光的大夫人,背后竟藏着这样的狼狈。在洛阳时,她只听说司马鸢儿深得柳林信任,掌管着后院的中馈,却不知她是在刀光剑影里,一点点磨掉了洛阳公主的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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