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声笑语间,牛二猛没瞅见那个号称五虎将之一的余忠,也没见着阮小二那几个熟面孔,便拉住身边一人,随口问了一句。
那人灌下一大口酒,打了个酒嗝,压低了声音,嘿嘿笑道:“余忠?那家伙不识时务,当了叛徒。
说是要北上投靠墨家那帮逆党,把咱们的情况给捅出去。前些天,就被宋大哥派秦军的高手给截住,当场诛杀了。啧啧,听说脑袋都被打成了浆糊,惨得很呐!”
“竟有此事?”牛二猛心头猛地一跳,脸上却没露出半点喜色。
那人没察觉他的异样,依旧侃侃而谈:“可不是嘛!余头领武功是不赖,可惜脑子一根筋。投了秦军,有甚不好?吃香的喝辣的,等这场仗打完,咱们跟着宋大哥,说不定还能在官府里混个正经差事,岂不美哉?非要跟秦军作对,嘴上喊着什么狗屁大义,哪有填饱肚子来得实在。牛大侠,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牛二猛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点头:“是...是这个理...”
他嘴上附和着,一颗心却直直地沉了下去,沉到了冰冷刺骨的深渊里。
初出江湖,被秦军俘虏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可如今这般光景,却比死了还让他难受。
这个江湖,这片天下,和他离家前在书本里、在说书先生嘴里听到的那个样子,差得太远,太远了。
那个为人光明磊落,总是把大义二字挂在嘴边的余头领,就这么轻飘飘地,在别人口中没了性命。
而且,还是宋大哥下的令,而且,竟会毒杀那些不愿投降的义士!
牛二猛的脑海里,轰然炸响,他想起了冲入秦营的那一夜,那个恐怖的女人,那个叫顾铁心的九品武皇。
陵大哥,韦进,周清,陈达...他们四个,为了把最好的机会留给自己,一个接一个地冲上去,然后被那个女人,像拍苍蝇一样,轻而易举地活活打死。
自己...自己哪里会什么武功啊...
“牛二,我们帮你把她的气力耗尽,你一定要带着剩下的兄弟们回去!告诉宋大哥,我们是站着死的...”
陵大哥临死前的嘶吼,犹在耳畔。
牛二猛不再吭声,默默地喝着碗里的酒,只觉得满嘴苦涩。
心底里,初见宋义时的那份感动,像是冬日里呵出的一口白气,瞬间就散了,半点痕迹也无。
再看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宋大哥,只觉得面目可憎,像极了家乡戏台子上那些涂着白脸、长袖善舞的丑角。
玄天罡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依旧寻不见半点情绪。
他悄然转身,像一滴水融入溪流,不着痕迹地离开了这片虚假的欢腾。
他来到秦军营地,向一名兵士问明了冯剑的去处,快步寻去。在主帐外,由亲兵通报过后,他才被放了进去。
“草莽玄天罡,见过冯中郎。”一进帐,玄天罡便恭恭敬敬地弯腰,低头,行了一个大礼。
冯剑示意他坐下,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原来是玄头领,坐。找我,有要事?”
玄天罡没有落座,而是往前挪了两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哀求:“冯中郎,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全都做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帮着李白做事,他说过的,他答应过我,只要黑风寨的事了了,就会把我儿子放了,让我们父子团聚。
如今,我又为冯中郎您做事,宋义他们也已归降大秦,中郎将,您能不能...能不能把我儿子还给我?我们父子,已经有七年未见了啊……整整七年了啊,中郎将...”
冯剑看着跪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的男人,脸上的笑意不变,缓缓开口。
“玄头领,莫要如此。我们大秦军队,向来说话算话。”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地说道:“李白答应你的,我们做不做得到,两说。不过,你此次为我大秦立下功劳,有功,便该有赏。”
“你的要求,很简单。”
冯剑脸上挂着一抹笑,那笑意却未曾抵达眼底。他站起身引着玄天罡走出了中军帐。
营帐外的风,带着伙夫营那边传来的烟火气和饭菜香。
就在那一片喧闹与热气腾腾中,有一个人格格不入。是个穿着绸缎的大胖青年,身子养得富态,眼神却空洞,像是魂丢了。
他很安分,就那么一个人,坐在一张小小的马扎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灶膛里跳动的火焰。
那火光在他浑浊的瞳孔里一明一暗,仿佛是世间最有趣的景象。
偶尔,他会挪动一下肥硕的身子,凑过去,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一戳那些烧得发黑、尚有余温的柴火。
这件在外人看来无聊至极的事情,却能让他那张呆滞的脸上,绽开一个心满意足的、傻呵呵的笑。
“孩儿!”
一声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