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褂汉子气得发抖,掏出腰牌:“我可是奉了李大人的令!”
“李大人?”陈老师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张纸,“昨天府里刚下来的文书,这学堂是‘民间技艺保护地’,谁动谁挨板子!”
原来张婶的侄女早听说了风声,特意托人送来了文书。马褂汉子瞅着文书上的红印,脸一阵青一阵白,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姑娘们拍手叫好时,二丫忽然发现,画师正举着相机,把这乱糟糟的一幕“咔嚓”拍了下来。他冲二丫眨眨眼,用生硬的中文说:“这才是……最好的风景。”
二丫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绣绷,荷塘里的青蛙刚绣了一半,绿豆眼瞪得溜圆,像在看热闹。她忽然觉得,这“石沟风光”里,不光要有石桥流水,还得把这些吵吵闹闹、热热闹闹的人影都绣进去,才算是真的活了。
夕阳把学堂的影子拉得老长,画师的相机还在“咔嚓”响,周胜在给姑娘们讲怎么加固绣架,李木匠蹲在地上,用炭笔给大家画新的绣样。二丫拿起针,往青蛙的腿上添了根金线,针尖落下时,她忽然想,露西要是看见这带着烟火气的绣活,会不会再订两百幅?
而远处的大路上,辆青布马车正往村里赶,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湖蓝绸缎——谁也不知道,这回来的,又会是啥新鲜事。
露西派来的画师叫皮埃尔,留着蓬松的卷发,总爱穿件沾着油彩的亚麻外套。他住进水坊旁的旧磨坊,第一天就扛着相机在村里转了个遍,镜头对准晒谷场上的麦垛,对准趴在门槛上打盹的老黄狗,对准二丫指尖翻飞的绣花针,快门“咔嚓”声从早响到晚。
“这些才是真的中国。”皮埃尔举着相机跟二丫比划,蓝眼睛里闪着光,“巴黎的画廊里,全是穿旗袍的女人和飞檐翘角,可没人知道,中国的日子是长在泥土里的。”他把刚洗出来的照片递给二丫,照片上,王媳妇抱着孩子坐在绣架前,线团滚在脚边,阳光在她鬓角的碎发上镶了圈金边。
二丫摸着照片上粗糙的纸纹,忽然说:“俺们绣活也能这样不?不光绣花绣鸟,把这些日子也绣进去。”
这话让皮埃尔来了劲,他翻出画册,指着里面的画:“可以试试‘绣照片’!你看这光影,暗的地方用深线,亮的地方用金线,像给日子盖了层糖霜。”
两人凑在磨坊的木桌上琢磨起来。皮埃尔用炭笔在布上画草稿,二丫跟着针脚走,把晒谷场的麦垛绣成金褐色,老黄狗的绒毛用掺了白丝的棕线,连狗鼻子上的湿润都用亮片点了点。等绣完挂在磨坊墙上,路过的村民都看呆了:“这不是三婶家的麦垛和老黄吗?咋绣得跟活的一样!”
消息传到镇上,县太爷的婆娘特意跑来,说要订幅“全家福”绣品。二丫本想拒绝,皮埃尔却摇着相机说:“让她来,我给你拍照片当样子,赚了钱,给学堂添台缝纫机。”
县太爷家的全家福绣起来费了劲——老爷的顶戴花翎要用孔雀羽线,少爷的银锁得掺点碎箔纸,少奶奶的旗袍滚边得用七根线并排绣才够挺括。二丫带着三个姑娘绣了整整半月,交活那天,县太爷看着绣品里自己翘着的八字胡,乐得直拍大腿:“比画像还像!连我昨天刮胡刀划的小口子都绣出来了!”
他当场付了双倍工钱,还写了块“妙手绣春”的牌匾,让小厮扛着送到学堂。这下石沟村的绣活彻底出了名,订单像雪片似的飞来:张大户要幅“百子图”当孙子满月礼,李掌柜想绣幅“八仙过海”挂在酒坊,连府城的戏班都派人来,要给戏服绣新花样。
二丫把订单分给姑娘们,自己专挑最难的来绣。她教王媳妇用珠绣做眼睛,教石头妹子用打籽绣绣石榴籽,教胡小满用盘金绣勾勒龙纹。磨坊成了新的绣坊,皮埃尔的相机镜头里,总有姑娘们低头绣花的样子,她们的手指翻飞,线团在筐里滚来滚去,像群被线牵着的彩蝶。
这天,皮埃尔忽然举着张报纸冲进磨坊,指着上面的照片嚷嚷:“看!你的绣活上报纸了!巴黎的报纸!”二丫凑过去,只见黑白色的照片上,她绣的“石桥月夜”挂在画廊正中央,下面标着“来自东方的生活诗”。
“露西说,好多人想买,出价能换十头黄牛!”皮埃尔兴奋地转圈,卷发都飞起来了,“她让你再绣十幅,越快越好!”
二丫摸着报纸上模糊的图案,忽然想起周胜早上说的话。他去镇上送油时,见着福昌号的伙计在贴告示,说要招绣工,给的工钱比她们现在高两倍,还管吃住。“别是又打啥主意。”周胜擦着油桶说,“那掌柜的眼神不对劲,总盯着咱学堂的绣架看。”
果然没过两天,福昌号的马褂汉子就来了,身后跟着个穿洋装的女人,说是上海来的设计师。“二丫姑娘,”女人说话带着洋腔,递过张名片,“我们想跟你合作,把绣品印在洋布上,做成旗袍卖去海外,保准比你现在赚得多十倍。”
二丫看着名片上烫金的“环球服饰公司”,摇了摇头:“绣活是一针针绣的,印在布上,那股子手温就没了。”
马褂汉子在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