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由活动的时间并未随之到来,因为仪式远不止这一项。
仪式,对蜥蜴人而言至关重要。他们依赖星辰的运行与一系列周而复始的仪式来标定时间的刻度,安排社会的运转。每一项仪式都肩负着双重使命:维系森严的社会秩序,并推动那宏大而晦涩的大计划向前滚动。
当那席卷泽特兰的嘶鸣声浪逐渐平息,灵蜥们并未散去或恢复喧闹。他们陷入了一种奇特的沉默,并非完全无声,而是动作取代了声音,成为新的语言。
他们开始舒展身躯,手臂向两侧平伸,双腿岔开,稳稳站定,在晨光中摆出一个近乎『大』字的固定姿态。那些已融入蜥蜴人社会的蛇人亦有样学样,尽管他们没有可分岔的双腿,但这并不妨碍它他们尽力伸展着双臂,或四臂,昂起头颅将躯干最大面积地朝向天空。
从宗教意义上,这被称为『柯泰戈至高礼赞仪式』,这是对太阳神柯泰戈的虔诚致敬,是对生命光源的集体感恩与连接。
而从最基础的生理层面看,这其实就是在……晒太阳。
纯粹而直接地,让肌肤与鳞片沐浴在阳光的热力与能量之中。
可以参考中小学生广播体操,时代的召唤!
这是一种刻在基因里的需求,无论是蜥人、灵蜥还是巨蜥,他们都需要定期吸收阳光的热量以维持最佳活力和生理机能。
从每日清晨这简单却普遍的个体礼赞,到跨越千年才举行一次的『伊哈门希神圣游行』,蜥蜴人用这些糅合了宗教虔诚与现实生理需求的仪式与常规活动,来标记时间的流逝,构建社会的节律。
大部分重要仪式的时间都经过极端精确的计算,与天体运行轨迹严丝合缝。灵蜥祭司与史兰魔祭司依据月相盈亏、太阳周期行事,并用恒星与行星之间的复杂关系,如凌日、合相、冲相来描述和定义那些对人类而言过于漫长或精微的时间单位。
不过,柯泰戈至高礼赞仪式通常无需大规模集会。在大部分寻常日子里,灵蜥们只是在睁开眼、迎接新一天时,找个有阳光的地方,完成这套简短的个人仪式,如同呼吸一样自然。
唯有在特定的神圣日期,情况才会不同。那时,集会性的盛大礼赞便会举行。
而最宏伟的柯泰戈神庙坐落于赫斯欧塔,当尊贵的马兹达穆迪大师从漫长沉睡中苏醒时,甚至会亲自主持那场沐浴在万丈金光中的仪式。
蜥蜴人的仪式种类繁多,大部分在白天或特定日期举行,但亦有属于夜晚的篇章。
例如在月亮之城塔拉克斯兰,与月亮相关的神秘仪式便常在夜幕下进行。另外,每年雨季来临之时,蜥蜴人会在塔拉克斯兰的柯泰戈金字塔举行庄严的落日仪式;与此同时,在赫斯欧塔,与之遥相呼应的拉兹寇托金字塔则会举行对应的月升仪式。
两座圣所,一东一西,默默演绎着日升月落、阴阳交替的韵律。
雷恩作为深谙蜥蜴人社会运转逻辑的通晓者,对这些细节再清楚不过。他明白,除了那些生活在塔拉克斯兰的灵蜥,绝大多数神殿城市的灵蜥都严格遵循着日出而作的古老节律。
天边第一缕曙光,便是唤醒他们新一天的天然号角。
当然,战时警戒与野外巡逻除外,那是另一套生存法则。
而今天,并非石板上任何预先标注的神圣日期。倘若真是,昨日与他接洽的灵蜥祭司绝无可能不提前告知。那么,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里便响彻泽特兰的集结号声,便只剩下一个最符合逻辑的推断:活跃于南地丛林深处的索提戈战群,已于后半夜悄然凯旋。
结果,与他预判的一模一样。
特先知那赫然屹立于金字塔之巅、手提狰狞战利品的身影,便是最无可辩驳的证明。
阿苏尔们自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有样学样。毕竟氛围与环境就摆在这里,难不成要在蜥蜴人进行庄严仪式时,在一旁大声喧哗、指指点点吗?
那未免太不识趣了。
于是,在灵蜥们舒展肢体、静默礼赞的整整五分钟里,海卫们也保持着肃穆,或静观,或模仿着那些充满仪式感的姿态。
然而,当仪式完成,广场重新被灵蜥们特有的、密集如雨点般的嘶嘶咔咔声填满时,有趣的一幕发生了:阿苏尔们没有对蜥蜴人指指点点,反倒是灵蜥们,开始对这群外来者评头论足起来。
许多灵蜥并未立刻散去,他们站在那里,脑袋以那种经典的、充满探究意味的角度倾斜着,四根手指无意识地快速运动着。
在他们的逻辑里,阿苏尔们刚才那番模仿,完美契合了『难以预测的怪异冲动行为』这一分类。
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热血种要模仿一套对其生理结构毫无必要性的日光吸收仪式?他们又没有鳞片需要活化!
几只灵蜥甚至聚在一起,发出一连串更加急促、音调起伏剧烈的嘶鸣,激烈争论该将这种行为归档为『无害的好奇展示』,还是『某种未被记载的低效社交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