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历经战阵的战士,德拉玛利尔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他能感觉到雷恩身上潜藏着某种极其危险的特质,如同鞘中低鸣的利刃——看似寂静,实则随时可能骤然出鞘。
但他无法具体界定这种危险:是纯粹的武力?还是某种诡谲的技艺?抑或两者兼具?
最令他不安的设想是,倘若冲突爆发,雷恩是否能在埃尔德拉希尔来得及激活秘法之球的刹那之前,就完成近身、破防与致命一击?
那个念头像冰水浇在后颈,让他脊背微凉。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步伐,让身形稍稍靠向了埃尔德拉希尔。如果最坏的设想成真,战斗在狭窄的仓库通道内爆发,他希望自己至少能挡下一记突袭,为风暴织法者争取到哪怕一两个呼吸的施法时间,有时,一两个呼吸便能决定一场战斗的走向。
与此同时,他大脑的另一部分仍在飞速评估着全局。
海卫那边呢?
虽然鹰爪弩炮并未卸船,但登岸的八个百人队皆是全副武装,训练有素。如果战斗爆发,他们完全可以在第一时间抛下行李物资,就地组成紧密的防御阵型,且战且退,向码头船只方向突围。
难道真正的杀招在棘龙身上?
可是……这一切推演,真的有必要吗?
一股强烈的自我怀疑开始滋生,如同冰冷的海潮在胸腔底部悄然上涌。
眼前的景象、雷恩坦然的态度、灵蜥祭司那纯粹是展示收获般的兴奋手势……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自己过于敏感,犯了疑心病?
情绪在理性与本能之间来回挣扎,让他的呼吸微微乱了一瞬。
他强迫自己回归理性,梳理这次行动的合法性。
这虽是一次秘密且临时的行动,但其正式性毋庸置疑。
他胸前内衬里,妥帖存放着由达克乌斯亲手签发的命令文件,除了瑟渊驭涛的印章外,那上面赫然盖着三个绝无可能伪造的印章与签名——达克乌斯、杜利亚斯、艾斯林。
这意味着行动在最高层面已有备案,所需物资更是由芬努巴尔亲自协调调配。
如此规格的任务,若最终演变成一场卑劣的伏击,那无异于政治上的自杀,将彻底玷污签发者的名誉与信用,让整个精灵的政治结构都为之震动。
更关键的是,动机何在?
德拉玛利尔的理性告诉他:杜鲁奇若真有心彻底消灭阿苏尔海军,早在阿纳海姆期间,他们就有无数次更好的机会与理由,足以让阿苏尔舰队全军覆没,尸沉大海,而不是打血碗橄榄球。他们不必等到此刻,在这座偏远的蜥蜴人港口,用如此迂回而拙劣的方式动手。
这毫无意义。
不符合政治逻辑,也不符合战术利益。
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海腥与石尘味的空气,让那股粗粝的味道在肺腔中展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或许……问题出在更简单、更基础的地方?
是沟通出了问题?
雷恩与灵蜥祭司之间的交流,或许存在着根本性的认知偏差。蜥蜴人语言中『大鱼』这个指代,其所蕴含的具体含义、象征,乃至其所指涉的『物体』范畴,可能与艾尔萨林语中的大鱼截然不同。
想到这里,他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了一些,那种随时可能爆发的紧张感渐渐往后退了半步。他的目光重新投向前方那座结构厚重的仓库,石砌外墙满是被潮气侵蚀过的斑驳痕迹,而门口站立的蜥人战士则稳若雕像;旁边的灵蜥祭司正兴奋地比划着,尾巴激动地轻轻拍打地面,不断催促他们快些走,仿佛生怕他们错过什么壮观景象似的。
那里面等待他们的,或许根本不是预想中的刀斧手,而是某种……超越他当下想象力的、蜥蜴人认知体系里真正意义上的『大鱼』。
他按在剑柄上的手指,终于稍稍离开了几分,但职业本能让他仍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警觉,他向同样面露探询神色的埃尔德拉希尔递去一个见机行事的微妙眼神。
雷恩不傻,在行走的过程中,他察觉到了德拉玛利尔的疑虑、困惑,时快时慢的步伐,乃至那股如深海暗流般贴在脊背上的警戒感,那感觉就像被一名经验老辣的猎手盯着后心,随时准备判断他是否会突然回身拔刀。
但他懒得解释。
一方面,他自己心里也犯着嘀咕,看鱼为什么非要来仓库区?
另一方面,他太了解灵蜥的行为逻辑了,这些家伙或许会因过于兴奋而显得滑稽,但在执行『展示』或『传达信息』这类明确指令时,几乎从无虚言。
他选择了信任。
此刻,他站在那扇厚重的仓库大门前,停下了脚步。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忽然转过身,看向神色依旧带着几分审慎的德拉玛利尔,嘴角勾起一个略带促狭、仿佛看穿了一切的微妙笑容,那种带着半分调侃、三分洒脱、六分你想多了的轻松感。
仿佛在说:“放轻松,朋友,疑神疑鬼的,多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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