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几乎能让人联想到风暴突袭海面的变化,快得令人来不及呼吸。犹如一名在深海中挣扎许久,最终被无情海浪吞没,浸透海腥气的冰冷浮尸。
那张面孔,此刻阴鸷如鸦羽上覆着的夜色,冰寒到几乎能在空气中凝结霜花。甚至似乎有寒凉的海水,正从他眼底一滴滴无声淌落,那不是眼泪,而是一种从深海深处渗出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液体。
这场行动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突发状况,至此诞生。像暗礁下猛然翻涌的海流般,搅动了原本精密铺陈的作战节奏。
情报,显然出了差错,而且是性质极为严重的差错。
按理说,他掌握的情报明确显示,卡勒多王国在此地并未部署那寥寥无几的巨龙力量,甚至之前的情报链条中,多次确认过这一点。然而此刻,一只巨龙却以威压天地、如同暴风之眼般的姿态,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战场的天空之上。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来之前,卡勒多就已经进行了增兵,或者在短时间内临时补强了防御力量,而且补强的规格之高,已不是一般的临时调度,而是足以颠覆战局的战略级存在。
起码对于旧时代的杜鲁奇来说是这样的,但遗憾的是,现在是新时代。
“我们应该早点启动陆游器的,不是吗?”
哈德里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语调阴狠,像是暗礁深处翻卷的海流,冰冷中透着带刺的戏谑,仿佛在用这句话钩出谁的失职与疏忽。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死一般的沉默。
指挥室内的军官们神色阴沉,额角的青筋若隐若现,目光闪烁着不安与忌惮,像被风暴压得抬不起头的海鸟。没有人第一个开口,也没有人敢率先迎上他的视线,那双眼睛此刻就像深渊的裂口,谁一旦对上,就会被吞噬。
理论上,这已经构成了部署计划上的重大纰漏,足以影响整个行动走向的那种。
虽然海鲜盛宴原本只是因为作战条件成熟,才被临时补入测试环节的后备力量,甚至在原定方案中,它的出场并不是必然的。可现在,随着突发状况的发生,没有提前启动陆游器,就显得有些……
“哪怕没有陆游器,我们也能解决问题,不是吗?”
当死亡之牙开始低空俯冲时,哈德里斯像是自言自语般继续开口,声线带着一股近乎要渗入骨髓的冷意,那种冷意甚至让人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半拍。
与此同时,他握在扶手上的手指,骨节在不断收紧中发出一声声清脆而危险的嘎吱响,那是关节与骨骼在强大压力下的抗议,亦是某种蓄势待发的信号。
这一次,在场的军官们才低声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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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兰铎仰头望着那只骤然出现、随即以雷霆之势展开俯冲的巨龙。
自离开艾索洛伦、跟随达克乌斯踏上这条注定无法回头的道路那一刻起,他就清楚,总有一天,他会与阿苏尔正面相对。那种清楚,不是模糊的预感,而是刻在骨血里的宿命感,就像海潮终会回归岸线,不论中途多少曲折。
这一战,不可避免。
不是所有问题,都能依赖外交辞令与政治交易来化解。有些事,必须以鲜血和钢刃为代价,才能得到答案。
他早已知道。
一直都知道。
可他选择了回避,一次又一次地装作无知,把这份沉甸甸的预兆压进心底最深处。他让自己投入到无数战斗、训练与调动中,把每一次挥剑、每一次调遣都当作麻醉的剂量,一点点消磨时间和注意力。
他对自己说,那是为了拯救世界;为了让族群得以延续;为了让某些必须完成的事,在时代洪流与时间的冲刷下,顺理成章地发生。
但这种自我说服,就像用海沙堵住决口的堤坝,终有被冲垮的一刻。
而现在,时间已经把他推到了尽头。
再没有退路。
他低下头,看向下方那一艘艘连接在一起的驳船。其间那些细小的黑点,便是他的士兵,其中有杜鲁奇,有艾尼尔,也有阿斯莱,但无一例外,都是他麾下的战士;是被他亲手选拔、在他的指令下成长,有些更是在日日夜夜中与他并肩作战、彼此熟悉到如家人般的存在。
他清楚,那些人有应对的办法。
他也知道,那些驳船并非毫无防御,甚至早已预备了反制措施,就像沉睡的野兽,只等触发的那一刻苏醒。
但仅仅在上方观望,那从来不是他的性格。
他必须做些什么。
必须面对。
这些念头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不过短短几秒,却仿佛是一段漫长的回溯。不是因为他将死,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体内的血液正在沸腾,肾上腺素像狂潮般涌动,击打着心脏和耳膜,让周围的声音都被压成低沉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