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到自己就像一匹战马,被钉上了蹄铁,禁锢而又战备。
这个想法不禁让他笑了出来,笑声干哑而短促,透着一种异样的自嘲与快意。
咒声响起,如海潮般起伏。
莫拉丝依旧默默注视着他,目光深邃而难以读懂。但她身后的侍女们已经开口,她们的咏唱回荡在大厅之中,词句交叠,音调各异,仿佛原本不该共存的音符,被强行拼合成一种不协调却充满魔力的合声。
那是一种古老的、让空气为之震颤的咒语。
更多的铆钉如暴雨般敲入马雷基斯干瘦的大腿,甲片的链环被嵌入他膝盖两侧的骨肉,与神经缠绕交错。他没有时间呼吸,痛楚一波接一波,如烈焰轮番撕扯他的血肉。
随着更多炽热金属贴上他的皮肤,疼痛如潮水般吞噬他最后的理智。那是纯粹的肉体苦难,不似阿苏焉圣火祝那种灼魂蚀魄的炼狱之苦,但依旧令人难以承受。
他的意识再次后退,被逼入更深处的黑暗。
在那里,他看见万羽白鸽冲上晴空,如雪般纷飞,翩翩起舞,以庆祝他的登基;千支号角鸣响,音波划破天际,向天下颂扬他的荣耀与伟业。
鲜花从空中飘落,王庭如海洋般沸腾。
而当他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现实时,他已从脚至颈披上了整套铠甲。那是一副由金属、符文与牺牲者之血铸成的恐怖战铠,它紧贴皮肤,似与他的骨骼相融。他的身体在颤抖,不仅因痛楚,更因体内那股短暂的生命之焰正在熄灭。
“太早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飘忽不定,“我正在坠落……”
莫拉丝眼神一凛,立刻招手召唤阿什尼尔。
阿什尼尔女毫不迟疑地割开囚犯的喉咙,将涌出的热血接入一只银酒杯中,她将那杯尚在冒着血气的液体端到王子面前。
马雷基斯接过酒杯,手指在金属上停顿了一下。
他意识到——这是十多年来,他第一次亲手握住某样东西。他缓缓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新手指,每一根都活动自如,关节清晰,仿若天生。他一眼便认出那金属构造所仿制的工艺,那是矮人与精灵融合的风格,精巧而坚固,不失优雅。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个复杂的微笑。
即使到了今日,他昔日的伟大征途依旧在结出果实。
他仰首将鲜血一饮而尽,热流顺喉而下,如火焰般灌入体内。他缓缓低头,注视着自己那条如同血肉般灵活的装甲手臂,缓缓屈伸手指,感受每一道铠缝随意而动的精巧结构。金属如肌肤,仿若有知觉,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一刻,他沉浸于一段温暖的回忆中——一段与他昔日挚友、矮人至高王斯诺里共享美酒的时光。
他记得那位老矮人眉头紧皱、满脸困惑的模样。精灵美酒芬芳轻盈、回味绵长,与矮人所酿那种烈性浓重、入口如铁锈的佳酿迥然不同。斯诺里毫无犹豫地一口将整杯精灵美酒饮尽,像喝清水一样爽快。他不禁轻笑,又为斯诺里斟上一杯,语气中略带玩味地劝道,“要细细品味,让酒液在舌尖缓缓滚动,润泽你的口腔。”
斯诺里总是乐于尝试新鲜事物,他照着马雷基斯的说法去做,夸张地将酒液在口中来回荡漾,就像含着一口洗漱水,最后还故意仰头咕噜噜漱了一声,发出怪响,惹得马雷基斯没能忍住,当场笑出声来,笑得无法自持。
然而,斯诺里……已经死了。
记忆忽然扭曲,甜美化作苦涩,马雷基斯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像是被千钧之重的巨石压住。他清楚,自己灵魂中的某一部分,早已随着那位高贵的矮人一同逝去。
自那之后,他再未如信任斯诺里那般信任任何人,再未敢向他人敞开内心。他将那份信赖深埋,不再允许自己去触碰友情的软弱,那失去的痛楚太深,深得令他在悲伤中丢掉了自己。
炉火忽然轰然高涨,炽焰舔舐穹顶,铸炉一震。马雷基斯被骤然拉回现实,他的视野染上一层模糊的红雾,炽烈而浓重,他下意识地想要看清,片刻之后才意识到,那是他的鲜血,正在缓缓流淌,在炙热铠甲下蒸腾为雾。
他眨了眨眼。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来了无法言喻的喜悦,他终于,再一次能够闭上眼睛,那对眼睑是由薄如蝉翼的黑金属锻成,工艺精湛、角度恰当,精妙至极。他缓缓闭上双眼,任由眼前一切坠入黑暗,沉入短暂的宁静中。
他不言不动,沉浸在这一刻,如同初生。
“已完成!”柯泰克肃然宣告,声音犹如敲钟,在空气中回荡。
马雷基斯睁开眼,他动了动双臂,屈伸双腿,试验这具新生的身躯。灼烧依旧存在,疼痛仍在侵蚀,但他已能将之视作血肉的一部分,视作成长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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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