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训奇想,他连一个平素并无深交的女同事都看出了变化,自己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呢?怎么理解这种忧郁呢?也许是这样:他曾经看过一则新闻,听说不久的将来,火车要告别“咣当咣当”的声音,使铁道附近的居民不再受噪音之苦,这本来是好事,但我觉得遗憾。为什么遗憾呢?他认为,火车的行进,那“咣当”声就是它的名片;当一列火车驰过,震动大地,你要站在旁边,那“咣当”声仿佛就撞击到你的胸膛,他喜欢这感觉;如果火车失去了这张名片,那么就会像一条无声无息的长蛇,令人恐怖,也许更会是对无知的孩子一种无声的诱惑,会让所有在铁道旁寻找诗的灵感的人感到更加绝望。不是吗?诗人海子只是在铁轨上睡着了……
余科长扫了眼另一个同事说:”春天的忧郁在列车的意象里延伸:夏天,铁道两旁笼罩着浓烈的热烘烘的混合气,冬天和夏天一样,只是空气冰冷。很奇怪沿铁道线的树林中,鸟儿为什么生活得更自在。估计是鸟儿的生存经验吧?在这臭烘烘的铁道线上溜达的人都是些神经病似的、垂头丧气的人,哪有心情去关注树上的鸟呢?人和鸟一样,必须懂得选择生活环境。我喜欢学校,但不喜欢办公室里的暧昧。可是暧昧总是存在,就像一个很香的女人走后,香气久久不散。我喜欢学校是因为学校还不至于像外界那样很世俗的。“
又有几个男同事进来了,他们进来后,关于婚外恋的讨论依然继续。高训奇闭目养神听他们在胡扯。
其中刚进来的一个男同事说:”想想肖素华上课的姿态,然后又想到卡夫卡。如果卡夫卡将《城堡》写成《巴黎圣母院》一样,这个世界就没有卡夫卡了。如果把学校当成一座卡夫卡式的城堡,我也将不再是我。但肖素华和卡夫卡有何干系呢?思维总是那么奇怪,简直可以当作是轻微的精神紊乱。卡夫卡的创作中,没有一样有形的东西,似乎只有概念。但他笔下的人物都在西班牙画家达利的作品中可以找到:有棱角,没有皱纹,脸色苍白,内心扭曲。但是,我们又可以从卡夫卡的怯懦和忧郁中,看到毕加索的鸽子和罗素的激情。“
同事们开始讨论和评价电影《没路英雄》,他相信每个参与讨论的人都看了完整版《没路英雄》,也看到了明星们的照片。每个讨论的人都似乎在肯定这样一个事实,张小华推门进来,她的脸上天生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笑,但语气却有点冰:“你们说话的声音小点不行啊?我在另外的一间办公室里都听到,你们说来办理其它事情的人会不会听到?”
在她进门的一刹那,他很奇怪地,这就是他梦里找了千百遍的女人。——生活的真实就是这样,既缺乏我们能找到的理性又没有什么好寻的逻辑。很遗憾,人不能将自己也不能将身边的人异化。一觉醒来,高训奇经常奇怪自己怎么就变不成大甲虫。有一点也许是相同的,卡夫卡告诉我们,我们都找不到这个世界为什么存在的理由。既而,他发现卡夫卡和蒲松龄有相似之处。他们都喜欢人的异化:蒲松龄把人变成狐狸、蟋蟀、鬼怪,当然狐狸鬼怪们也喜欢变人;但是现实是,人类并不容狐狸鬼怪异化成真正的人,就像格里高尔的父亲不容儿子变成大甲虫一样。
余科长的又一个男同事继续在瞎扯:”卡夫卡和蒲松龄都天真,因为天真所以才异想天开。滑稽得很,他们只不过和世人开开玩笑,但人们却当真。蒲松龄一边吃饭一边读自己写的故事,这个结辫子的小老头笑个不停;卡夫卡行走在布拉格的街道上,总幻想自己是一只老鼠,这只老鼠在不停地挖掘着自己的藏身之所。布拉格的街头还产生了另一个人物,他叫米兰·昆德拉。对《生命不可承受之轻》倒没什么印象,而对《欲望玫瑰》中一对玩“搭便车”游戏的男女——尤其是那个女人,她为什么就那么喜欢扮演一个搭便车然后和陌生司机谈情说爱的角色?我相信这对男女是有点小毛病的。几千吨的火车就这样夺在象胶上,轮胎丝毫没有事。它仍在水中好好的。
小说终于完稿并被余科长发送到了一个指定的发稿区。两个多月后,大赛组委会寄来了他们的获奖证书,这篇名为《暗流》的小说得了今年大赛的新锐文学新人奖。
没有月亮的一个晚上,高训奇和余婕娴他们坐在水米湖公园大树下的一条长登上,高兴激动得很的余婕娴靠扰身子拉着高训奇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温柔的亲了一口。这亲呢的动作被过路的微风看到了,它羞涩着脸儿急忙向远处跑开去……高大的香樟树听到亲吻的”啧“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