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问题来了。
安娜·伊莲娜应该拿起手杖,应该战斗或者逃跑,应该选择愤怒的搏斗,应该选择优雅的去面对死亡。
她认为自己应该保护顾为经。
她在仅仅两分钟前,才做过这样的承诺。
她感受到了对方在自己身上的颤抖。
她有一百种更好的选择,可她却什么都没做。
伊莲娜小姐只是呆在这里,着魔似的盯着那枚子弹,脑海里可笑的胡思乱想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七年战争,三十年战争,反法同盟,祖先的日记,列夫·托尔斯泰。
炮火中的普军将领,炮火中的安德烈公爵。
在大船的甲板上倒下,捂着胸口死去的纳尔逊元帅。
幻想中的人物和真实的人物。
交错闪过。
用来逃命的,用来做出抉择的珍贵的时间每一秒钟都在流逝。
她的思维如此活跃,整个几百年欧洲史都要在这几次呼吸的时间里,从她的脑海里盘旋一圈儿了。
她的身体如此的麻木。
如此的冰冷。
她能感受的到自己的身体,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在这个要命的场合,她换上了要命的拖延症。
大脑和身体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
安娜明明侧躺在甲板上,又像是正从一个很高很好的视角的俯视着自己,目睹着自己的呆滞,无助与颓丧。
“这不是拖延症。”
伊莲娜小姐想着。
她真的是一个很博学的人。
她意识到,这是在巨大的情感冲击下,她的身体出现了完全不受控制的应激反应。
因为外界刺激的强烈介入,交感神经被过度的激活,导致的某种身体的僵直现象。
在强烈的精神冲击下。
她正在出现瞬间的现实感丧失。
生物体内有两套不同的反应机制,一套主动防御,一套被动防御。
主动防御分为战斗或者逃跑,动物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的时候,肌肉会变得更灵敏,也更迅捷。
还有一套则是被动的防御机制。
往往在面对完全无法逃脱的困境,甚至突发的天灾的时候,有些人会出现“冻结反应”。
心率变低。
肌肉张力下降。
大脑会让人“不要动”,缩在那里,去降低吸引外界存在注意力存在的可能性。
“最典型的情况则是鸵鸟遇到危机的时候会把头插在沙子里,或者面包虫会僵硬在那里装死。”
她现在正在把头插在琳琅满目的幻想里,去逃避着现实。
噗嗤!
要不是伊莲娜小姐浑身僵硬,她现在一定会露出她人生中所能露出的最具有讽刺感的刺人笑容。
她用自己的生命,讲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幽默的玩笑。
老天哪。
就在一周之前,她还在滨海艺术中心里和别人讲什么好狮子,坏狮子。
讲什么狮子就是要吃人的。
讲什么人是不能沉浸在幻想里逃避现实的。
讲什么是真正的勇气。
就在今天,她还在给别人讲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无意义的事情上,有些人就是灰尘,灰尘需要的是捂着鼻子躲开,而不是关注,你们一生不会有任何交集,多看灰尘一眼,就是浪费时间。
就在仅仅一分钟多钟之前。
伊莲娜小姐还在那里跟别人说,“不要怕,你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而我,我会保护你的。”
安娜这一辈子。
她都没输过任何一场口头上的辩论。
结果。
当她忽然没有了财富,没有了身边的保镖,没有了自她出生起就环绕在她身边的屏障。
一颗子弹射在她的身边。
在她的额头旁弹跳。
她的大脑想要告诉自己,“嘿,来吧,为伊莲娜这个高贵的姓氏而战,来一场足够优雅的死亡。就是现在了,向狮子那样凶猛扑上去,祖先龙骑兵头盔上的金色狮子,正在你的身上闪烁。”
“去吧,握住你的剑。”
而她的身体则用冷冷的声音嘲讽。
“嘿。”
“别逗了,我亲爱的鸵鸟小姐,你什么都做不了。”
“瞧……你的手正在被吓得发抖呢。”
“安娜·伊莲娜,您真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
女人觉得自己在心底说出了人生有史以来最棒的一句锐评。
——
“伊莲娜小姐——”
女人听着顾为经在轻声叫着自己的名字。
“嘿,安静,我现在正在思考严肃的哲学问题呢。”
安娜在心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