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第六十一任天师张了清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把眼睛打开一条缝，透过这条缝有意无意的把房子打量着。

    这是老张第一次光临邓麻子的别野，这所房子在乡下人的眼光看来，确实气派的很。首先大院子加一扇防盗门已经足够证明一些，这扇防盗门恐怕有三寸厚，打开的时候还有轻微吱吱喳喳的声音，跟古代开城门的声音差不多。

    临着门口，侧放一个鞋柜，进出要换鞋的，当然，老张没换。

    对着门是楼梯，成“之”字形通到楼上，把别野从内部分成上下两层。客厅里摆满了沙发，沙发都是布面的，很厚，很软，有三张茶几，一张长的，两张短的。墙上有一个很大的电视，也不知道是几十英寸，总之很大，至少有老张家里那个三倍大。两个很高的音箱分立在电视柜两侧。对着电视的那面墙开的是落地窗，玻璃很亮，老张摸了一下，滑滑的，冰凉冰凉，窗帘很厚，淡黄色，绿丝边，从屋顶一直垂到地下。

    老张干脆躺了下来，半睁着眼看电视。

    电视是在他进门之前就开着的，这时正播着一个什么电视剧，里面有一个男的在哭，一个女的则在骂。

    没出息。老张暗暗啐了口唾沫。

    邓麻子终于下来了。

    老张坐了起来，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的一个烟灰缸。

    邓麻子穿一套白色西服，直挺挺的，仿佛要去参加什么晚会。

    他好象还打了一条领带，颜色深一些的，衬衣是纯黑的，领子硬邦邦的闪闪亮的。

    邓麻子的头发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梳理，上面应该还打了一些摩丝，头发显得乌黑又整齐。

    邓麻子一声不响的在一张离老张远一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他好象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客厅里还有一个客人，他自顾自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然后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吹了一会，又慢悠悠的咂了一口。

    老张也一声不响，脸色阴沉的闷坐着。

    哥俩似乎在同一天出了意外，眼瞎了。

    “绿萝为阴，白石为阳，阴阳交泰、福寿绵长；梅江水为炉，水口塔做铜，循环往复无有尽时，千秋鼎盛造化之极。是处好地方啊。看来这许多年你学到的东西也没落下。”

    ”要谋生哪。”

    ”现在这个社会，自家田地里种几亩庄稼，到工地上搬几天砖，都不能让大活人饿死哪。”

    ”嘿嘿，你那叫没死，可不是活着。我邓麻子一身本事，干么要活得跟条狗一样？也只有你，食古不化。一辈子默默护着这个护着那个，可你看看，到头来有谁念着你的好来？前年，我听说，哪个放高利贷的小子杀到你家，把你家门板都快拆了吧。也就是你，嘿嘿……”

    ”那是我自求的活法，至少没违逆了师尊的教训。老神仙传我们本事，可不是让我们脑袋削尖了一心一意求富贵的。”

    ”老张，我警告你，你可别上纲上线啊！我邓麻子这叫求什么富贵？就我这寒酸样，富贵个鬼嘞！要富贵，我能一辈子窝在这柠都县城里？没老婆没情人，只有一个女儿却便宜了兔崽子，烂命一条。要富贵我干么不飞到幽都、临海？那都是金窝窝，多大的富贵我求不来？”

    ”你也别忙着嚷嚷。老实说，我本来是来找你借点钱花花。”

    ”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要多少，你一句话。我邓麻子整个身家都是你的，你把这房子搬走都行。”

    ”不过，在路上我又想通了。这人哪，各有各命……”

    ”你别说，你可算说了句人话，就好比我邓麻子，好吃懒做，却又潇洒多金，这就是我的命哪。”

    ”哼哼……我在想，孩子大了，做家长的也不能管一辈子。人这一辈子不就像那孩儿们玩的游戏么，过了一关又一关，那就是不停地过关哪！随他去吧，管他能活出个什么熊样！只要不是生死大事，都随他去，那都是他自己要过的关口啊。”

    ”一听就还是为老九的事。老九又闯什么祸了？杀人了？”

    ”他要有那杀人的胆我还能老怀欣慰点。老九失踪了。”

    ”这一惊一乍的，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竟劳驾您几十年来登我邓麻子的门，这可是大新闻哪。没劲，不匹配。”

    ”得了你，屁股痒了。”

    ”要我说，你听我这一回，把那帮啥大债主小债主啊，统统约到我这来，我也不打他不骂他也不威胁哪个，我全真金白银正大光明足斤足两，把钱都还上。九常还小，得让他重新做人哪！再说，九常这小子，能欠多少钱出去？几十万，几百万？真有我邓麻子还不上的，我就真金白银跟他赌一把，包管药到病除，这样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