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荒芜死寂的地狱,你这种出生在统一之后的孩子怎么能想象得到?你眼下习以为常的一切,在那时候都是不可想象的白日梦。”苗讷声音极轻,仿佛在自言自语,“姓苗的出门,不论男女老幼,只会收获无数双带着毒带着控诉的眼睛……一如厉鬼缠身。”
苗讷拖到母亲即将寿终正寝才肯有孩子,何尝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这个姓氏不配延续血脉呢?她身上流淌的血,每滴都带着罪。
除恶务尽,而她自己就是恶啊。
说完,直视向她看来的言书。
“而当时的你,亦是罪无可赦。”
言书:“我不敢苟同。”
苗讷挑眉:“不敢苟同?”
言书嗤笑:“自君上横空出世之前,世间战乱无不是因为那些利欲熏心之辈而起,而左右这些权力的人,与我前世一弱女子有什么干系?罪无可赦的是其他苗氏男丁,而非我一个养大了去联姻维系关系的女子吧?我能有什么罪?顶多是吃了带着血的米粮罢了。”
“按照康国律法,清算不到我身上。”
“罪无可赦什么的,还是过于严重了。”
“当然,那是指苗淑还是普通人的时候,之后成了文心文士,那又是另一番结论。”
苗讷冷冷道:“你还是一点不内耗。”
言书:“这是个优良品质。”
这个品质还是跟项师姐学来的。
苗讷:“……”
栾信一行人在苗讷这边停留了月余。
空闲的日子里,他不时带着夫人出门游玩或是拜访隐居名士,言书则丢给了苗讷这个师姐代为教导。苗讷也没有客气,物尽其用,将这同门师妹当成不要钱的牛马尽情压榨。
“【润物无声】这文士之道就是好用。”
栾信这些年用的最多的文士之道之一呢,总结了不少使用改善心得,这些心得也被他交给了言书,让言书能少走二三十年的弯路了。
苗讷看着累成狗的言书,满意。
呵呵,能不满意么?
她现在又省了一笔买云团的财政开支。
言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待离开,言书恨不得鼓掌庆贺,终于能摆脱压榨她的黑心师姐。不过,她不敢将这份开心表现过于明显,自家老师这几日心情很差。
时不时痛心疾首,叱骂现在的人懈怠。
乱世的时候,大家伙儿卷生卷死,生怕自己不努力就丢了性命。现在天下太平,这些隐士都懈怠了,文士之道是遇见了不少,可能圆满的没有几个。几月下来,他颗粒未收。
栾信:“……”
早知道如此就不骂同僚了。
跟这帮隐士相比,同僚还算勤奋了。
“唉,只盼着在来去那边能有收获了。”
跟苗讷的正统风格不同,项招更像是剑走偏锋的邪修,一切朝着结果看齐。她的上官下属对此都颇有怨言,只是不敢说出口。没办法,她的后台太硬了。这个后台可不是指她当吏部尚书的老师,而是城内那个看着八竿子打不着的男科医馆的当家圣手,公羊永业。
“怎么是君侯来接人?”
公羊永业肩头坐着个两三岁的孩子,身边又跟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十来岁少年。栾信见状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这个老东西真的生二胎。
真的是勇士啊。
公羊永业道:“你学生忙。”
栾信看那个揪着公羊永业头发往嘴里塞的孩子,伸手抱了抱:“这是君侯的二女?”
公羊永业:“嗯。”
他如今也是女女双全了。
第二个女儿来之不易,天晓得他给姓沈的干了多少不要钱的白工,这才攒够了资格。
栾信:“……此前听即墨郎君说……”
公羊永业有生三胎的打算。
美其名曰响应康国的政策号召。
公羊永业眉头都没挑。
“那怎么了?老夫就是喜欢生怎么了?”他家多一个孩子,本地官员也能多个政绩。
反正他寿命还长,精力也旺盛。
栾信:“……”
脑子没点疯劲儿都当不了二十等彻侯。
言书是知道项招有女儿的,只是没见过孩子,也没见过公羊永业,不知道其中内情,见此情形自然生了误会。待知道公羊永业居然是男科医者,如今正在全力攻读医家圣殿的考核,更是瞠目结舌。这位“师姐夫”怎么看都不像个斯文的医者,更像是个武胆武者。
攻读男科隐疾的……
更是少之又少。
公羊永业的医馆坐落在官署隔壁街,病患来求医都需要挂号排队。他脾气不行,每天只看几个病人,偶尔还要早退,这就导致挂号的人都排到三个月开外了,间接带动了附近的民宿客栈的生意。官署下值后,医馆必然关门。
再忙也不能耽误跟孩子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