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倾盆而下。
又是荣华妃的忌日,又是烦人的雨天。
柳澜心头烦闷,只觉这雨太过碍事。
仔细想来,上次母亲忌日时也是如此,那场浇得人心惶乱的雨,让柳俊几乎与圣上关系破裂。
也正是因为那次忌日,柳俊方才彻底动了杀心,进而落入圈套之中。
很多时候,柳澜都会去回想那日场景。
倘若天公作美,不曾降下半滴雨水,任由那清风徐来,万里晴空的话……
结局是否会稍稍有所改变?
兴许柳俊尚且还能和圣上再多言几句,杀心或许也会因那从墓前吹来的风而降下几分。
圣上也许也会顾及已死之人的颜面,对自己和荣华妃的子嗣,保留几分情面,不至于痛下杀手。
无数个也许相互交错,在柳澜眼前浮现出一道温柔和睦的画面。
恍然间。
几滴雨水从伞边坠落。
柳澜神色低沉,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苦涩笑意,进而意识到了这般念想是如此天真。
就算天空放晴,就算无风无雨,那对父子依然会决裂。
原本备受憧憬的二哥仍然会心怀杀念,而大烈的明君也不会对亲生儿子留手。
一切不过是柳澜的妄想。
她攥紧伞柄,眉宇间染上几分与这雨天相衬的阴寒。
与此同时。
仿佛完全盖过了滂沱大雨的声音。
那好似无力而又孱弱的脚步,却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柳澜侧过头,见到那本该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缓步走过她身边,来到那墓碑前,轻轻地放下一束花。
他没有打伞,也没有放出真气。
发丝被雨水彻底打湿,凌乱无章地披散下来,毫无尊严和形象可言。
身上那朴素衣装也并非什么贵重法器,沾上水后,自然是沉重得如同拖布般散在地上,与泥泞和杂草堆在一起。
柳澜深吸口气,进而持伞来到他面前,微微俯身:“参见父皇。”
随后她又将伞稍稍递过去些,不至于让这雨水继续打湿圣上的龙体。
“嗯。”
他点了点头,侧过头来,看了柳澜一眼。
只一眼。
犹如雷霆震击于头顶。
柳澜手上的动作赫然间停滞,她甚至产生了自己不是在面对父亲,而是在面对一头凶兽的错觉。
那从淋湿发丝间透露出的目光,根本不像是人类,反而和那些正在狩猎的癫狂魔兽一般无二。
阴邪寒芒从眼中射出,不断地向外发出刺骨敌意。
不加掩饰,丝毫没有任何情绪,和曾经那位温柔和蔼的老者有着鲜明的反差。
这才多久不见。
父皇竟已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柳澜不可遏制地捂住双唇,避免让自己因为惊骇而叫喊出来。
而后又猛地意识到这般行为太过失礼,连忙又将捂着嘴的手给放了下来,可肩膀还在因惶然恐惧而微微地颤抖着。
如若不是他还站在这里,还作为大烈的圣上而站在此地,恐怕柳澜还要以为这是其他人伪装成了她的父皇。
……
恐怖,随雨声而弥漫。
一片沉寂之中。
柳承空漠然地凝望着柳澜,旋即淡道:“澜儿……是有话想跟朕说?”
他很清楚以柳澜的性子,很少会主动邀请自己做什么。
更何况还是荣华妃的忌日。
柳澜深深地倒吸口气,努力地平复下心情,不去看圣上那双阴邪的眼。
只是柳澜还没开口,柳承空便再次开口:
“是刘公公让你来的吧。”
柳澜心下猛颤,那眨眼间的神色转变,被柳承空轻易地捕捉到。
他淡淡地点了点头:“看来没错。”
柳澜不安地攥着拳,从见到圣上的那一刻起,她除了那句请安语之外便再也没有说出过半个字。
作为大烈皇室的三公主,再沉默下去,那便是对圣上不敬。
她不得不鼓起勇气,用略显颤抖的声音,开口道:“澜儿只是……担心父皇龙体欠安。”
“哦?”柳承空意味深长地抬起头,邪异的眼注视着柳澜:“澜儿何来此言?”
“澜儿近日听闻……父皇在上朝时,斩了不少……有罪之人。”
柳承空浮出了然之色:“澜儿觉得此事有不妥之处?”
“并无不妥之处。”
柳澜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用平常的姿态来应对:“澜儿对父皇的决断并无意见,只是不希望父皇因那些贪官污吏而怒,进而伤到龙体……”
总之不能先否认圣上斩官之事,必须圆滑委婉地从侧面来劝慰。
柳承空没有立刻做出答复,只是沉默,继续静静地盯着眼前这尊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