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长了,贾政也觉得不自在,但他又拉不下脸让王宜和给赵姨娘换个宽敞地方住,怕被人说宠妾享乐太过,只得将就着,来赵姨娘屋里的时辰也就越来越晚。
赵姨娘请他往卧房里去,贾政待要迈步,想起王宜和刺他那几句话,又顿住身形,只在堂屋里椅子上坐了,道“不必费事了,今儿我来和你说件事,说了就走。”
“什么事儿还要老爷特特来说?”赵姨娘赶着给贾政倒茶,奉到他手里,不知怎地心里发慌。
贾政接茶道“你预备着把三丫头的东西都收拾出来,等出了正月,把三丫头送到老太太那边养着。”
他低头喝茶,喝了两口也没等到回话,便去看赵姨娘。
赵姨娘呆立在地上,两个手把帕子攥成一团儿。
“怎么不说话?”贾政放下茶杯问。
赵姨娘忙着堆起笑,问“老爷,不是……怎么突然要把三姑娘抱走?难道是太太的主意?”
贾政本就心里不痛快,见赵姨娘这样说,便问她“你这什么意思!难不能太太要抱三丫头你还不愿意?”
果然是太太的意思!
赵姨娘咬牙,心道上回太太就说要把三丫头抱走,等了一年了没动静,如今听得大爷要好了,太太能腾出手来,可不是该再提这事了!
她挤出两滴泪“太太是当家的太太,要说什么自然没有我不愿意的份儿。可三姑娘在这里好好儿的养了一年了,我日夜精心,从不敢松懈,好容易要把三姑娘养到周岁,把她抱走,这不是要挖我的肉!”
贾政盯着赵姨娘看,把她看得低了头,心内纳闷怎么这赵氏越来越不晓事了?
他压着不耐道“太太从前许你自己养着三丫头是恩典,如今是老太太要抱探春去养活,连我和太太都要听命孝顺,再说能得老太太抚养不是三丫头的福气?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从明儿开始预备着,看老太太什么时候来接人,别耽误了。”
赵姨娘已经一心认定了是王宜和要抱走贾探春,才不信贾政说的!
她跪在贾政脚边哭道“老太太一日有多少事要忙,是怎么想起来的三姑娘,还要抱去?太太要抱三姑娘,我没什么说的,可好歹早些儿说,这没头没脑的一说,叫我心里怎么好受!”
贾政斥她“你休要再胡说!探春是老太太的亲孙女,老太太怎么不想着?你这话说得倒像是老太太不疼惜孙辈!你自己也说了,便不是老太太要抱,是太太要抱探春过去养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你别忘了太太才是三丫头嫡母!也不是突然要抱去,这不是提前和你说了,让你准备着?你有什么好哭的?传出去怎么好听?快收了!”
赵姨娘摇头,抱住贾政的腿,眼泪滴在他袍子上“老爷,我知道我不过是老爷的姨娘,太太才是正房太太,也是三姑娘的嫡母。但三姑娘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的命啊……我才是三姑娘的亲……”
“闭嘴!”贾政怒喝一声,霍然站起。
赵姨娘不敢再说,愣怔看着贾政。
贾政怒问“你再说一遍,什么叫做探春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是你的命
?”
“你才是探春的什么?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贾政的话如重锤敲在赵姨娘心头。
从没被贾政这样厉声斥责过,赵姨娘瘫坐在地。
怪不得太太话里那么说,这赵氏怎么这么没规矩又糊涂!
二人才刚争吵声音不小,北屋里贾探春被惊醒,大哭出声,那屋里的乳母们忙着抱起来拍哄,生怕惹得堂屋里老爷更生气了。
贾政手背在身后,不去看赵姨娘,也不去看北屋,硬着心肠喝道“来人!把三姑娘现在就送到太太屋里去!服侍三姑娘的人也都跟着去!”
说完,贾政抬脚就要往外走。
赵姨娘先愣了一瞬,看贾政要走,身上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扑上去抱住贾政的腿,哭求“老爷开恩!妾身有什么错儿,怎么罚妾身都好,可别把三姑娘抱走!若没了三姑娘,叫妾身怎么活!”
贾政使劲儿甩开赵姨娘,怒喝“都是死的不成!怎么还不抱姑娘出来?”
北屋里两个奶娘哆嗦着把贾探春抱出来,跪着回道“老爷,三姑娘还小,外头冷,奴才们得把姑娘包好了再走。还有姑娘日常使用的东西……”
赵姨娘的目光淬了毒似的看向这两个奶娘。
两个奶娘却不怕她。
不拘三姑娘是被抱到太太屋里养还是被抱到老太太屋里养,不说是飞上枝头,也算是和现在大不一样了!
姑娘养在老太太和太太身边儿,不比养在姨娘身边儿强百倍?明面儿上的分例是一样的,私下里可不同!更别说往后还有婚姻大事,人家是要养在正房太太身边的姑娘,还是要养在姨娘身边儿的,连傻子都明白!也不知道赵姨娘在矫情什么劲儿!
她们本来也不归赵姨娘管,等三姑娘换了地方,赵姨娘更不能把她们怎么了。
三姑娘小,还不大记事儿,想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