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打了一记响雷，顾城指尖微微动了动，看着程琛在厨房里洗碗的背影，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生怕是少了一眼就要错过，最后反而是程琛转过身来了，他看向了窗外的暴雨。
夏雨酣畅淋漓只顾着自己痛快了，打在人身上心尖儿都是疼的。
顾城有些痴痴的望着雨，手心却是握不起来，像是被施了恶咒一般无力的垂在身侧。
顾城同程琛这是第二次睡一张床，上次是程琛赖着要和他挤着，真就盖了被子睡觉，而现在程琛就知道什么叫做真的盖了被子纯聊天的傻狗了。顾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程琛被翻出一股邪火，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年，顾城仿佛就在旁边一直无意的撩逗他。
睡不着吗。程琛隐忍道。
顾城转过身子看程琛，四目相对，顾城脸上毫无醉意，眼底却是飘忽不定，说出来的话也是一板一眼，和程琛上次一样的醉的清醒不糊涂。
连醉酒都不肯哭闹的人，逮着机会了却又要撒泼。
睡不着我给你讲故事好吗？
黑夜中程琛的声音低沉沙哑，流进顾城的耳朵有些酥酥痒痒，可他却是有些犹豫的看着程琛。
程琛也看出了他的犹豫:不想吗？
顾城那双眼睛在黑夜里动了动，没有一丝亮光:没人和我讲过故事，故事都是假的吗？
当然也有真的。程琛在被子里握住顾城的手:你想听真的还是假的？
顾城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有那种假的真故事吗？
假的真故事？这回程琛倒是迷茫了，顾城人醉了，脑子还没醉，说起话来像清醒的，可明明又像是胡话，到底还是说话的时候总是底气十足。
顾城背后又是一道惊雷，照的他仿佛在发光一般，眼里成了小孩般期盼的样子，看的程琛心软。
从前啊——明明是很老套的开头，顾城却对程琛倾耳倾听的一副姿态，如同是上课听讲的学生，而程琛却无法像顾城那样找寻他心中的标准答案。
程琛顿了顿:以前啊，有一座叫松花的小山，山里有一只小瞎子狐狸和小哑巴兔子。兔子啊很喜欢狐狸，可他因为是哑巴却一直说不出口，而狐狸呢喜欢吃兔子，却又因为看不见而抓不着。
娓娓道来的故事如涓涓细流划过顾城心里，他的指尖被程琛紧紧握住，在他的手心里微微动了动。
有一天，狐狸掉进了猎人要抓兔子的陷阱里——他疼的怎么也跑不了了。兔子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就去救狐狸了，狐狸伤的满身都是血，什么也看不见的狐狸啊，以为兔子就是猎人，要来把他抓走了。程琛轻轻笑了笑:他其实很害怕，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做出了防御的姿态，兔子见了可心急了，可他心里急，嘴里却是说不出来。后来真正的猎人来了，他把狐狸和兔子都带走了。
顾城半垂着眼开始思考起来，眼里是夏天清澈的水，却是干净到一个活物也没有。
——因为狐狸就快要死了，猎人就打算把狐狸先吃了。
程琛感受到顾城的指尖又动了一下。
兔子不愿让狐狸死，可他又无法开口求猎人放过狐狸，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狐狸死去。猎人把狐狸扔进了锅里，兔子跳了起来，和狐狸一起死掉了。
这故事沈意听了半夜可以哭出来。
黑夜中两个沉稳的呼吸，声音是来自外面的，他们相对无言沉默了许久顾城才先开的口:兔子为什么喜欢狐狸？
那是他的本能。
所以它们最后在一起了吗？
所以我们现在能在一起了吗？程琛的声音颤抖了几分，连最后的尾音都止不住的提前收住。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程琛感觉到自己手心空了，余温过后是趁虚而入的冰凉，顾城把他的手抽了回去。
顾城举起左手和右手的食指，修长的手指慢慢靠近，最后到相距一厘米的地方停下，温柔而沙哑的声音听的程琛心底发寒:程琛，这就是我们之间的距离。
程琛很想问顾城:你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若真是醉了，那我们天亮的时候是不是都得忘记。但你若是真真的没醉，那只兔子岂不心甘情愿的陪狐狸白死了——那只兔子岂不无论如何都是白死了。
程琛是清醒的，可顾城怎么看都比他还要清醒。
顾城不该醉，该醉的一直是程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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