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男人忙于收拾食材、储存过冬的柴火时, 夜卜却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问了一个特殊的问题:“祸津神是什么呀?”
男人手上动作一顿,微微侧过头看着神色懵懂的夜卜。
“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男孩张了张嘴, 含含糊糊地回答道:“只是出去玩的时候听见有人这么说来着。”
——他最近出去玩的时候,几乎从来都不会带着绯。
这是家中不曾点破的公开秘密,夜卜在外面有了新的朋友, 新的圈子,就像是之前的樱一样,只是这一次的对象要比樱更加聪明也更加难以估摸,对方是否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姑且不知——毕竟夜斗实在是不太擅长撒谎, 龙神一词时不时地就会从男孩嘴里流出来,再怎么不注意观察, 他那不太正常的对与龙神的倾慕与向往, 已经很能说明真相了。
男人将孩子的变化看在眼中, 却是不动声色,亦没有如同最初夜卜收服了“樱”后从旁暗示“已经很久没有带回来礼物”了。
如今站在夜卜身后的那一位是个狡猾的角色, 她会教给这孩子很多东西,同时也会让他转而过来请求自己教给他同样的东西。
当然, 她的理由是相当坦荡的:“避免你觉得我教的不对, 你可以先去问问你的父亲”。
初始男人并未在意,只以为是对方不想过早暴露自己存在想要模糊认知的无聊小把戏,还会试图用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加入自己的想法想要借此慢慢影响夜卜的思想;可是他的那位老师也不知在这期间用了什么手段让夜卜对她深信不疑, 长此以往的两相对比之下, 男人有些惊愕的发现, 自己在夜卜心目中的权威性, 似乎正在被他自己的这些刻意为之不知不觉地消减着。
……这可不行。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 夜卜会开口质疑自己、怀疑自己、甚至是否认自己这个创造了他的“父亲”。
而现在, 这孩子的疑问已经问到了他的出身之上。
对与夜卜的变化,男人并非没有感觉,比起最初乖巧听话会去杀死这世上多余人类的夜卜,现在这孩子正在试图走上所谓世俗概念里“正确”的那一条路。
男人所接触的神灵大多傲慢无知且喜欢高高在上的态度,如这位一般心机狡猾的却是少之又少,他这个父亲大人如果想要进一步维护自己在夜卜心目中独一无二的权威地位,那么他就不能继续灌输那些理念;而他如果想要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只会把已经思维方式渐渐偏离他最初预想的夜卜越推越远——仅凭这一招,他就输了对方一大截。
“……感觉,最近经常能看到信奉龙神的人呢。”
父亲没有直接回答孩子的疑问,他只是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人群,似乎只是不经意地随口提起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情。
一旁编织草鞋的夜卜动作蓦地有些僵硬,男孩的目光随之看向远处,听见他们彼此之间交流,在这个时代里寻求神明的庇护并不奇怪,而当一位僧侣热情地说着什么的时候,其中一人却只是摇摇头,笑着说,“龙神大人会保佑我们的”。
“原本还有人说那不过是被错误供奉的妖魔,如今一看,不愧是能让大巫女信仰的神祇,实力果然不同凡响。”男人开口,语气近乎赞叹歆羡。
“和祸津神截然不同,龙神是受人爱戴的神灵呢。”
绯幽幽开口。
夜卜眼神微颤,他收敛目光微微抿起嘴唇。
“所以,祸津神是……”
“是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的神明。”男人漫不经心地重新开始手上的工作,眼尾扫向手指缩紧的夜卜,嘴角有着上扬的弧度。
“——夜卜你记得自己最初诞生时做过什么吧?那对于人类来说,就是带来灾厄与诅咒的祸津神,也可以说是神明中最让人瞧不起的末流。”
“……是的,我记得。”
草绳无声勾缠卷紧男孩的手指,绯冰冷的手指无声覆上,女孩将脑袋贴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道:“没关系的夜卜,父亲大人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人类如何看待你根本没关系,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不是嘛?”
男孩没有回答。
他还在思考着父亲大人亲口承认的那个属于自己的称呼。
——祸津神。
老师是从来都不会这么叫他的,而翠子姐姐也只会称呼他为“夜斗”,只有那四手双面的怪物,会突然冷不丁地这么叫他。
“祸津神”。
“灾祸之神”。
两面宿傩会如此称呼夜卜,同时带着从不掩饰的嘲讽与轻蔑。
他曾经经历过从堕落的神器身上传来污染的剧痛,可比起两面宿傩的态度带给他的刺痛和不安,感觉又截然不同。
用老师的话来解释,这家伙其实并没有多么讨厌这个世界,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擅长享受着这个世界带给他的快乐:只是那快乐基于痛苦、毁灭、杀戮,死亡……所以显得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