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瞧着她的脸,半晌忽然嗤笑一声:“你怎么就没想象过神明根本不存在、亦或者这几年后压根就忘了你?”
他没见过神,也没觉得那是真的。
毕竟有个代传神谕的巫女,想说什么都能说不是嘛?
女人没有恼怒,也没有争辩,她只是用一种相当惊异复杂的眼神打量着这个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怪物,然后反反复复抚摸着他的头,嘀咕着:“你不懂的。”
她又突兀地笑了起来。
“果然……你不懂的。”
这女人又恢复了先前的诡异热情,每日亲自送来可口的食物,为他天生四手的奇异模样裁剪特制的衣服,像是忠诚温顺的仆妇任由他随意指挥,这女人能有什么威胁呢?
男孩随手就能捏断她的喉咙,更何况在七岁生日之前,她只会快乐的养大自己这个怪物,等到将来把他奉献给她的神明大人。
……他没有防备。
所以当寒冬大雪之日,男孩因为日积月累地服下了过量毒草导致昏迷的时候,他当真没想到这女人居然真的疯狂到了这个地步——
那个瘦弱的、单薄的、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力量的女人,依靠着一己之力把昏沉睡着的生着四手的怪物拖到了大雪覆盖之下的无声荒野。
“不可以呀……”
她冰冷僵硬的手指抚过对方扭曲的肩膀关节和第二双紧闭的眼睛,近乎癫狂的反复自言自语着:“时间快到啦,怎么能让你用这副样子去见神明大人呢?太丑陋了,太不敬了——”
“妈妈这就帮你处理掉多余的东西……你要去见神明大人啦,可不能这副样子去污染大人的眼睛呀……”
意识昏沉之间,男孩挣扎着睁开眼睛,模糊的视野里却只看到女人难以压抑狂喜的扭曲面容,和她手中高高举起的砍柴的斧头——
斧头落下的时候,她是笑着的。
——很久之后的两面宿傩回忆起自己无聊的人类童年时代,偶尔也会认真地承认,他对与那位“龙神大人”最初的感情,是深刻入骨的怨毒恨意。
即使身体消亡、昔日的历史湮没于时间,唯有恨与诅咒绵延不绝,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浸透了他的灵魂。
男孩从一开始就不屑于去恨这些愚昧的村民,他只是全神贯注地将自己所有最纯粹的恨意,一股脑扔给了那位随意留下他性命的神灵。
他本不需要经历这些。
他本不应该经历这些。
……他若是死去,就要化身怨灵诅咒,日夜不歇地去纠缠那任性的龙神,他若活下来,长大后迟早有一天会用自己的牙齿和手臂撕裂神明的喉咙。
男孩最后的诅咒未能出口,失血与失温带来的短暂休克让女人误以为这小怪物已经死去,匆匆用冰雪掩埋了一下就慌张离开,并不知道他呛咳几声,又把自己从雪堆里刨了出来。
被砍掉的手臂扔在雪地上飞溅出猩红血花,又被冰雪冻在了地上——这种时候倒要讽刺地感谢她挑了个这样恶劣的天气了,暴风雪掩盖了来去的行踪,也跟着冻住了伤口,一定意义上避免了失血过多而死的惨烈结局。
如果不是那个神七年前的独断专行……
如果不是那个神——!
“哎呀……虽说是闻着血腥味过来看看的,但你未免也把自己折腾的太惨了。”
一把纸伞在咬牙切齿的恨声中撑在了男孩的头顶,为他暂时遮去了冰冷的雪花。在这冰天雪地的荒野之中,女人愉快的声音几乎快要与风声融为一体了。
他挣扎着抬起头,对上了女人含笑的脸,和那双冰白风雪之中显得异常显眼的一双猩红龙瞳。
女人倾身低头俯视着自己,纸伞遮在他的头顶,声音凉薄,丝毫不打算掩饰她嘲讽的恶劣本意。
“好凄惨呐,小子……怎么,还活着吗?”
有一个猜想渐渐浮上心头,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是谁?”
女人歪歪头,溢出一声轻笑。
“你这七年近乎不间断地诅咒我,即使我让人为你带去锦衣美食给你最好的待遇,也并不妨碍你对我的诅咒……怎么,就这样也记不得我是谁吗?那人家可真的好伤心呀~”
——龙神大人。
傲慢的神,狂妄的神。
男孩仰望着她,嘴角缓缓扯出来一个狰狞的笑。
“龙神大人……你留下我的命,是要日后才杀我,还是要现在就看我死?”
小莱挑了挑眉,很快笑着一点头,赞许道:“反应很快嘛小子~好吧,现在帮你治疗一下。”
她伸手准备去触碰男孩身上的伤口,可男孩原本无力瘫在一侧的手猛地暴起,一把抓向了小莱的手腕——!
只是还未等他指尖碰上神明的衣摆,一道巨力猛地砸上他的后背,男孩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伴随眼前一阵眩晕,他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