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先生坐。”
“谢东翁。”
“立春,上茶。”
黄世信与两位师爷见礼,从黄宝捧来的托盘上取下一卷宣纸,在两位先生跟前摊开,只见宣纸上写着:
“三军个个仔细听,行军先要爱百姓,贼匪害了百姓们,全靠官兵来救生。
第一扎营不贪懒,莫走人家取门板,莫拆民家搬砖石,莫踹禾苗坏田产,
莫打民间鸭和鸡,莫借民间锅和碗。
第二行路要端详,夜夜总要支帐房,莫进城市进铺店,莫向乡间借村庄,
无钱莫扯道边菜,无钱莫吃便宜茶,更有一句紧要书,切莫掳人当长夫......”
两人看着这首浅显易懂的长歌,竟不由地跟着念白起来,待念到最后一句“天和地和又人和”之后,较为油滑世故的丁奇昌已经明白东家要干什么,连忙站起来行礼道:
“东翁欲用此歌教化乡勇,真乃大善之举。”
一旁的李崇古没那么多心眼,听丁奇昌吹捧,心中有点不满,但此歌确实是好歌、善歌,便点头道:
“东翁,的确是浅白易学的长歌,不知可有曲谱相伴?”
“自是有的,阿宝。”
黄宝于是站出来,用他那粗糙的声音将昨日死记硬背下来的《爱民歌》缓缓唱来,虽然黄宝不是专业歌手,也没学过声乐,但却给了两位秀才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听他唱歌,好似此刻身在兵营般,那些大字不识的大头乡勇唱着歪腔拐调,歌词中饱含感情,眼神中全是真挚。
那帮乡勇、协勇各个也该晓点仁义良善,否则练出来也是和那些**一般,吃着朝廷的俸禄,干着贼寇的勾当。
两位秀才都是听得连连点头,须臾后,黄宝唱罢,两人意犹未尽地自发哼唱起来,原本粗鄙浅陋的歌句倒是显得处处可爱,处处都能让民壮们接受,越发让他们在心底佩服东翁的才华。
“这爱民歌,要让营中人人学唱,我们自是乡勇,当不与那些卫所营兵相比,李先生,我愿拜你为乡勇总宣教官,且去请些童生,力求每营皆有一名宣教官,教化他们识文断字,开启心智,知晓义理,不可再沦为兵贼官寇!”
“东翁以大事托我,敢不效死。”
思想较为单纯的李崇古立马激动地施礼拜谢,所谓总宣教官,负责教化士卒,若放在营兵那边就是妥妥的教谕一个,黄世信如此信任他这个落地秀才,他不激动才有鬼来。
他从黄世信手中接过文书令牌和一方雕刻精美的铜印,见黄世信还有话与丁奇昌独讲,便知趣地告退,丁奇昌羡慕地看着李崇古这个年轻后辈受此重用,看向黄世信的眼神则更加炙热起来。
“丁先生,我听闻你在私塾讲学之余,好与学生谈论几本奇书?”
丁奇昌听黄世信语气平淡地问来,冷汗唰地就冒出来了,他这个中年秀才资质有限,自问苦读十来年也秋闱无望,便在闲暇时看些杂书,尤其是《天工开物》、《梦溪笔谈》、《纪效新书》、《农政全书》之类,在教学之余也好传授一些八股外的东西给学生,早两年的时候还被学生长辈知晓,找上门骂他误人子弟,着实落了个不好的名声,现在东翁提起,不知是祸是福?只能梗着脖子答道:
“确实粗有涉猎,但都是年轻不晓正事,自顾自玩闹之举。”
黄世信却不信,他在未来流传下来的古籍上查过这两个跟着自己一同举事的袍泽资料,知晓李崇古乃是民贵君轻的复古派儒士,还有点大复仇的思想,很不受同年待见;而大龄秀才丁奇昌性子圆滑,却是个通晓杂学的怪才,当年守城,就是丁奇昌搞的城墙守备器械,才在五千大西军猛攻之下靠着四百家丁硬扛了一个半月。
“我愿拜你为匠营营官,许你以乡勇待遇招募内江县周边匠户,为我团练乡勇打造兵器铠甲,名额不限,可好?”
丁奇昌面色有点古怪,他虽热爱杂书,喜欢与人争辩,但东翁明确让他去当个匠户营的营官,这不是自贬身价吗?
见他踌躇不定,黄世信右手一番,一本崭新的线装书出现在小几之上,是他手抄《艰难时期根据地刺刀、手榴弹、炸药、雷管、子弹及枪炮妙造之法》后改了名字的《少贞记事》。
丁奇昌接过他递来的书籍,翻看两页后就完全迷了进去,很多地方都有改动和注解,否则丁奇昌根本看不懂,见他聚精会神的翻书,黄世信从黄宝手里接过一袭白袍,走到他身后给他轻轻披上,丁奇昌回过神来,见东翁亲自为他披袍,哪还不明白东翁深意,东翁都对他解衣衣之了,怎么可能轻慢于他。
当即,丁奇昌热泪盈眶地以上礼拜谢,心中再无芥蒂,拿着这本天书回去钻研去了。
“老爷,再喝一碗参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