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牙兵,也能听出来节度使此言何意。就差李德裕彻底挑明他怀疑的幕后主使就是李植了。
殿中顿时陷入了短暂的静默,所有人都感觉到,在李德裕同李植之间,仿佛像是有一股凝重而又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植知道,李节度是在怀疑,正是植指使的令狐缄。”李植容色平静,语调颇为轻松,脑中却迅速地思考着对策,“不过,若真是植对令狐缄进行指使,为何植此刻还敢堂而皇之地来此同李节度辩驳呢?”
李植顿了顿,目光瞥向王践言,“这暂且不论,李公这些推断说到底也不过是推断。况且李节度方才已明说,既无人证又无物证,妄加揣测,可不像是您会做的事啊……王监军在此,植还想提醒李节度,莫要贻人口实……”
“谁说……没有物证了?”
李植眸色闪过一丝惊慌,眯着双眼看着李德裕像是事先准备好似的从袖笼中取出一沓信纸文书,节度使紧接着缓步向前,在离李植五步远的位置站定。
“‘随信寄去一肠囊,内有云山鸩毒,数滴即可白眼朝天,身发寒颤,忽忽不知如大醉之状,目中赤红,口中呕血,至眼闭即死……可于宴席,置于剑南西川节度使李德裕茶酒中’”李德裕念完,在满座哗然声中,面朝李植,轻声道:“此乃写给令狐缄的密信,想必出自李支使之手吧。”
李植脑中嗡嗡作响。李德裕方才所述,的确是信中所言,他究竟是如何得知信笺内容的?然而伪作令狐缄堂兄令狐绹写的密信,早已为令狐缄所焚毁了,这一点绝不会有误。那这样说来,不管怎样,李德裕都没有物证,那他便是在此讹诈,诱骗自己上钩罢了。
李植想到此,以为看破了李德裕的伎俩,心中不禁窃笑,语气却是极为无辜,环视殿内惊呼道:“这是谁人造的谣?!”
须臾李植又定了定神,“卑职述职西川五年有余,一向兢兢业业,由八品掌书记升任节度支使,历佐段文昌段太尉、杜元颖、郭钊郭司徒三任节度使,相处甚欢,从未有过……”李植在历数自己履历的同时心中迅速思考着对策,“许是正因植未有过失,招人嫉恨,奸邪进谗,植自然百口莫辩。”
对李植的这番巧言自辩,李德裕却面无波澜,只是将手中信纸默默地举起,正面示于李植,声音深沉有力:“怎么?难道李支使连自己的字迹都认不出了?”
李植闻言本不以为然,目光却看到,节度使手中的信纸上的文字,似乎……的确出自自己的手笔。
等一下……李植心中有些慌。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李植注意到信纸有一张被撕掉了一角,他才猛地恍然大悟。
他中计了!
联想到彼时崇明坊门前守备的军卒口中说的,“又要开门……”,以及火盆中寻得的密信一角。原来密信并未被烧,不过是为了打消李植的疑虑,故意派人在火盆中留了无关紧要的一角,来让李植以为密信已然被毁,物证不存,故而放松警惕。
大意了!
李植汗水涔涔而下,原来此番召集众人前来,对李植竟是真正的请君入瓮!
李植惊慌之余,心中不觉间却已怒火中烧……
他愤怒不在被李德裕用计戏耍,而是他在西川经营数年,树大根深,竟似要败于此等雕虫小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植故作镇定,深吸一口气道:“李公啊,真没想到,足下身为堂堂节度使,竟偏听偏信,纳奸邪谗言。况且,在场诸公若是细看,此信同植笔迹相去甚远,再者说,落款也非我之名,怎可是植所作?此等诬蔑,在场诸公均有见证,植实在难以接受!”
往往当一个人心慌之时,破绽也就随之而来。
“哦?”李德裕上唇的髭须上翘了几分,朗声道:“支使是怎么知道,信纸最后是有落款的呢?”
意识到失言的李植登时呆立原地,脸上的表情连同半张着的嘴足足滞了一息的工夫。
不过不愧是李植,即便在局势极其不利的情况下,也能迅速调整神情,重整旗鼓,马上恢复坦然自若的样子。
李德裕果真名不虚传。如此看来,这深夜论辩绝不是一次试探,竟是一场决战!而李德裕恐怕要远比杨综、李淮深等人难对付。李植暗自笃定,越是难以对付,便越不能动怒,扰乱心绪。
“这不过是猜测罢了,谁人写信不留落款?” 李植冷冷地道,面色颇为不以为然,将话故意说的很慢,想自然而然地将方才的失言就此掩盖过去。
而出乎李植的意料,李德裕竟也并未死死揪住李植方才的破绽,反倒将话题一转。
“李支使当然敢于同文饶当庭争辩,矢口否认,因为支使以为,文饶这个节度使做不长了。但是倘若我在此告诉支使,说到诬陷,支使真的以为,你寄往长安的供状,我对此一无所知吗?实言相告,足下所倚仗的那供状,早已变为废纸一张了!”
在场众人不知所云,而李植则微微歪头,不知是在